赤霄不怎么在意。“只是小事。”
“皮肉伤确实是小事,”华春水同意,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可还有……”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根本想不出,赤霄为什么会走火入魔。明明这些年都好好的,不是吗?还是说对方藏得太好,就连她也没发现一丝踪迹?
“世上只有我一人练流炎功。”赤霄道。
华春水很明白这潜台词。流炎功是白山教主心法,而谈百杖两年前过世,目前确实只剩赤霄一个,其他人都无缘得见。那也就意味着,万一有意外,也只有赤霄一个人能尝试解决自己的问题。
“可这样太不保险了……”她没忍住说。平时练功还好,指望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人自救,这要求是不是过分高了?
赤霄没回答,只轻轻扫了她一眼。接下来的一炷香里,华春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方式,泄气得肩膀都耷拉下去。
眼见此时已成定局,赤霄干脆地把其他事情一起交代了。“我刚才说的,除了老二和老五,你都可以转达。”他说,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我马上闭关。”
与此同时,南阳炎华庄。
因为心口受伤,晏维清足足昏迷了大半个月。若不是晏茂天把他平时做的那些灵丹妙药不要钱一样地撒,他怕是挺不过最后一口气。
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现在,晏维清不仅醒了过来,每日还能打坐两个时辰,调养内息,眼见着慢慢康复。
而在这些日子里,因为平时惩奸除恶的名气远播,所以一听说剑神受了重伤,那良药补品就跟流水似的涌向庄里,送礼的人差点把门槛踏破。
这让晏茂天勉强安慰了点,但晏维清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照理说,重伤却生还,仇恨或多或少有一点,庆幸或多或少也有一点。可他十分冷静,冷静到都快不像个人了。
谁都想知道他怎么想,但在这节骨眼上,没人敢刺激他。这一来二去的,头一个问的竟然不是晏茂天也不是云长河,而是相对沉不住气的云如练。
就算是这样,她问着也很犹豫。“阿清……”
此时,年关已经快要到了。晏维清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受到影响的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听出云如练话里的欲言又止,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想知道什么?”
云如练小心地揣摩他的神情,直到确定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这才壮着胆子问:“你……会不会要赢回来?”
晏维清一听就笑了。“这话是我爹教你的么?”
“当然不是!”云如练立时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撑死了只是我和晏伯伯一样担心你!”
晏维清当然知道这个,只含笑摇头。
这反应给了云如练继续追根究底的信心。“不是就最好了!”她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后怕状,随即又变得更有兴致了一些:“但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吧?我是说,这还不算完?”
“怎样才算完?”晏维清反问。
“哎呀,我不是说再打一次才算完……你一次我一次,那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云如练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撇嘴,“我是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赤霄?”
这问题有些新鲜,但却理所当然。只不过,晏维清根本不需要思考,直接摇头。
云如练震惊了。“一点都不?”她没忍住追问。“他让你差点醒不过来……不可能吧?”
“公平比试,有什么好记恨的?”晏维清再次轻描淡写地反问。
要不是顾及到自己已经少得几乎没有的形象,云如练现在一定会翻个特大号的白眼。“行行行,就你头脑清楚,我感情用事,好吧?”
然而晏维清听了这话,却沉默了。好半晌,他抬头望天,徐徐道:“其实……我担心他。”
“——啥?!”打死云如练都想不到真相是这么个情况,惊得嘴巴都合拢不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得说点什么:“你开玩笑的吧?!”谁被捅了当心一剑还担心凶手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晏维清没说话也没点头,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尊雕像。
云如练犹自震惊了一段时间。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她也意识到了晏维清说的是真话。“……天上有什么?”她问,一副被自己猜测吓到的语气,“还是说,你其实在看白山方向?”
晏维清总算瞅了她一眼,里头带着点诧异,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反映……云如练喉头发干,眼睛发直,意识到她确实撞破了一个大秘密——说出来没人会信的那种,也把她自己吓得够呛——以至于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她跳起来,指着晏维清,音调异常地拔尖,“我看你心里也有人了!”
“怎么说?”晏维清皱了皱眉。
“还要我怎么说!你看看你自己!”云如练失控地喊出声,“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和我说的吗?迟钝到……”发现不了自己的心意,什么的!
但她这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院外的云长河被她的声音吸引进来,十分有意见:“不要吵吵囔囔的,小师妹,维清需要静养!”他给了云如练严厉的一眼,“跟我走!”
自家大师兄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云如练识相地照办。但她走到院门,还是没忍住,转头就喊:“你早晚会承认的,自己!”
……自己承认……心里有人?
晏维清又皱了皱眉。这人只可能是赤霄,而他确实承认他对赤霄与其他人不同……但那种不同,难道不是他所想的一生挚友?
第94章
后传晴明风月雨乾时
暮春初夏,风轻水绿,日晴花新。炎华庄里,满园月季怒放,色欲滴露,香如泛酒。
“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云如练坐在亭中,低低地念了一句。本来,对着一大片生机盎然的胜景,句子也和伤春悲秋沾不上边;但她带上了类似“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意思,就不得不平添几分伤感。
立在她身侧的云长河听出来了。他眉心微蹙,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得不多看一眼云如练已经显怀的腰身,顾虑之意显而易见。
云如练好似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你还记得那一日么?”她问,却又在另一人回答之前继续道,“我是故意的。我找上他,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我请他帮我一个小忙。”
迫使自己脱口表白的事,云长河当然记得。在那之后曾有一段时间,他对晏维清早知道、却没把这事儿告诉他这件事耿耿于怀;当然,他同时也知道,自己迟钝完全怨不得别人——更别提现在这种阴阳两隔的情况。
“其实我那时并不确定他会帮我,毕竟江湖人称魔头……”云如练笑了笑,带着些很难在她身上见到的自嘲。“可说到底,我相信维清,而他的眼光从来没错过。”
“如练,”回想起南天一柱底下的阴冷狼藉,云长河终究忍不住开了口,“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