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漂浮的血色触目惊心。
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这些都是裴叙的血。
他的脚步停滞在了床的一米外,不知怎得忽然觉得双腿有万钧重,无法再挪动分毫,血管内的血液也几乎凝固了。
他脑中嗡嗡直响,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在梦中,否则又怎会这么突然呢?分明不久前,裴叙还叮嘱他进宫事宜,他还自信满满说绝对能应付得了太后。
他从来没将“死”字与裴叙挂钩过。
在他心目中,纵然他的美人清清冷冷,如高岭之花,那也是鲜活且生动的。
纵然百药谷主之前说若没有他,裴叙只怕活不过今年冬天。他也没有将这个设想当真过,因为他在。他只是心疼裴叙一直在独自面对“命不久矣”的命运。
可现在……
看着裴叙面如金纸地在他怀中不住呕血,他拼命地费尽全力地输内力,却仍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心爱之人痛苦,气息越来越弱。
他平生第一次有了种凡人面对死亡的无力感,也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他不禁想自己追求的武功大道又有什么作用。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心爱的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的欢心,好不容易他们才在一起,决定共度余生。
若真的,真的……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轻微的咳嗽声将段宁沉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他急忙跑到了床边,掀开了床帐,小心地将裴叙扶起了身,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一边小声地说道:“小叙?小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在裴叙这次只是咳,没有再呕血。他仍是在昏迷,也没能回他的话。
待裴叙不咳了后,段宁沉让他躺下了身,凝望他苍白的面颊,伸手抚摸了一下,慎重地低声道:“我不会让小叙死的。一定不会!小叙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叙扎有银针的上身,伸手拢了拢散开的衣襟,盖在了他没有扎银针的肌肤上,又道:“等小叙病情稳定了,那些害小叙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过了一刻钟,门被敲响了。
段宁沉去开了门,见是曲嬷嬷。
“小主子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闲工夫再对段宁沉有什么偏见,方才她去亲自监督熬药了,为的是防止有人在药上动手脚。不过很快就被告知,先暂时不必让裴叙喝这些药。
段宁沉低声道:“谷主说暂时无大碍,现在得等他醒。”
曲嬷嬷一颔首,说道:“陛下送了不少药材来,还派了大内总管来慰问。我已打发他们走了。”
“恩。”
为了让房间安静,在裴叙不再呕血后,段宁沉就遣了所有侍从都在屋外。
曲嬷嬷知道段宁沉的内力对裴叙有帮助,便也没有进门。
临近黄昏时分,裴叙醒了。
他身体稍一动弹,段宁沉就立马反应了过来,倏地低下了头,见他眼眸半睁,顿时在床边蹲下了身,小声道:“小叙。”
裴叙视线模糊,意识也不大清醒,微微抬起了手,嘴唇动了几下,发出了微弱的气声,也听不大真切。
段宁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低下了身,耳朵凑近了他的唇,“小叙,你想说什么?”
耐心地等了半晌,他听到了裴叙清晰一些的声音,“同他们说……不要,轻举妄动……并非太子……等我……”
段宁沉隐约知道,朝中有相当一部分大臣是裴叙一脉的。裴叙的这番嘱咐,恐怕就是怕他们贸然弹劾太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的。”他握紧了裴叙冰冷的手,看他嘴唇发干,小声问道,“小叙想要喝水吗?我给你拿。”
“恩。”
这一应声瞬间让段宁沉身体又充满了活力,他大步冲出了门,压低了声音对门外的侍从们道:“赶紧去拿温白开来。”
侍从领命去了,曲嬷嬷急问:“醒了吗?”
“醒了。但是随时会睡去。他说,要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是太子所为,具体要等他恢复后再说。”
“我知道了。让我进去看看。”
段宁沉拦住了她,“不行。他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我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