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三个字,却让邱芸儿莫名地脊背发凉。她突然意识到不对,信中所说处置公公的都监可是奉的皇命,既然奉的皇命,岂不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命令?
但到现在也没有圣旨下来,皇上对她似乎也还算温和,一时间邱芸儿有些拿不准。她本就没有读过什么书,从小也是在邱晁的忽略中长大的,对于朝堂宫闱之事邱芸儿只听过一些只言片语,此刻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正当邱芸儿的手指快将手中的帕子揉成团时就听陆兼突然道:“莺贵人若是爱吃杏脯,朕让御膳房多送些来,只不过,这点爱好还是莫让旁人瞧见为好。”说罢,陆兼便转身离开。
莺贵人愣了愣,连忙说道:“谢皇上恩典,臣妾恭送皇上。”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侍女手中端的杏脯,秀眉不由得蹙了起来。
最后唤回莺贵人思绪的是邱芸儿怯生生的声音:“皇上如此疼爱娘娘,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莺贵人却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藏在被子下的纤纤玉指重重地抓住了自己的肚子,不,不是这样的。莺贵人比谁都清楚,所谓的荣宠只不过流传在宫女太监以及朝
堂上的流言蜚语罢了。
自打她有孕,皇上是频频到访,但连坐都不肯坐,就连茶水都不肯喝。只不过淡淡地寒暄几句,走个过场便离开了。
所有人都羡慕她,可只有莺贵人知道自己每一日都在煎熬,度日如年,越接近太医所说的临盆之日,她越害怕。
搪塞了邱芸儿几句便让侍女带她去歇息,等邱芸儿离开后,莺贵人猛地抓住自己贴身侍女的手腕。侍女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中的杏脯洒落了一地。
“去。”莺贵人急声道,“去问问瞿太医,这食用杏脯可有什么忌讳?”
侍女赶紧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等。”莺贵人叫住她,将自己腕上的玉镯褪了下来,“念他于龙嗣有功,这个赏他了。”
侍女心领神会,将玉镯收入袖中,匆匆离去。
莺贵人此刻还不知道,她的这个举动,将自己彻底推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或者说,给了别人将她推上那条路的充足理由。
若说后宫之中的血雨腥风是无声无息的,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便已化为实质。
“臣有本请奏,大将军荣陵戍边有功,当赏亲眷,臣请封其先母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他上表后无人附和也无人反对,所有人静静地等待陆兼的反应。
荣陵被褫夺官职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至今都没有等到皇上一个明确的说法,这个小官与其说是没有消息闭塞,不如说是被扔出来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
陆兼扫了一眼群臣:“你们觉得,该封吗?”
这皮球又踢回给了大臣,杨澍出列,不卑不亢道:“臣以为,若陛下以为荣陵有功,那自然当封。若陛下认为荣陵无功,自然不用封赏。”
陆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由邱党推举出来但明显已经不安分于成为邱晁傀儡的年轻人:“那杨卿认为,荣陵有功吗?”
杨澍被噎了一记,只能继续去活这摊稀泥:“荣陵为朝廷鞠躬尽瘁是其本职,自然不应当以此邀功。”
“鞠躬尽瘁?”陆兼冷笑一声,“若是勾结突厥就是鞠躬尽瘁,那这样鞠躬尽瘁的将军,朕宁可希望少一些!”
陆兼的一句话就这么地将那一层窗户纸重重地给戳穿了,不仅戳破了,还直接定了性。众臣始料未及,都慌了神。若只是皇上不满荣陵,这是小事,但若荣陵通敌叛国,那牵连的可就不仅仅是荣陵一人了。
杨澍的脸色都白了,他毕竟还年轻,他有邱晁的野心,却还没有邱晁的沉稳和老练,若是邱晁在此处,恐怕只会有一个反应——“陛下可是查清了?”
只要还未查清,那便有他们能够回旋的余地。
但邱晁此刻已经不在朝上了,杨澍只能徒劳地回以一句:“荣将军戎马一生,当不会做此糊涂之事……”
“那你们是觉得朕糊涂了?”
朝堂之上几乎就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陆兼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缓缓道:“西北大将军荣陵通敌突厥,意图叛国,免其官爵职位贬为庶民抄没家产,一干人等都押解回京,朕将亲自审问。”
当夜,一封奏折直接放在了陆兼的案台上,果不其然,打开后是邱晁的奏折,奏折之中通篇都是对于西北战事之分析。没有一句为荣陵请罪之辞,但是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在说,没了荣陵无人能在短时间带领西北军对战突厥。
陆兼放下了这封奏折,拿起了另一封奏折。陆兼叹了一口气,看着连夜送这封信入宫的暗一:“太子心意已决?”
暗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传达了陆詷的话:“回禀陛下,殿下希望此事瞒着皇后娘娘。”
陆兼苦笑,瞒着明绾容易,但担心儿子的的又何止明绾一人?
陆兼就这样看着面前陆詷写的奏折看了半夜,分明就那么几行字,但陆兼却迟迟无法落笔。终于,当夜幕由晦转明之际,陆兼才终于提笔写下了一道圣旨。
“交给詷儿
,让他万事小心,朕与皇后会等着他凯旋而归的。”同时交给暗一的还有一个锦囊。
暗一双手捧着圣旨与锦囊退了出去,关上门时暗一不经意地看到了陆兼的表情。他的神色在烛光之中是那么的肃穆以及哀伤。
那是一个父亲即将亲手将儿子送上战场的哀伤。
在第一缕晨曦突破黑暗之时,暗一已经带着传旨太监以及沉甸甸的圣旨锦囊疾驰而去。
之后两日,陆兼上朝时都没有再提荣陵之事,最终沉不住气的还是群臣,不光是邱党之人,其他官员也都忧心忡忡西北战事,皇上罢免了荣陵但却没有任命新的统帅。盼着荣陵下台的开始举荐新的将领,而想保住荣陵的则在不遗余力地渲染西北战事的紧迫局势。
等到两边的朝臣都已经快把嘴皮子说干裂之时,陆兼才说道:“诸位爱卿是否认为,如今的西北大军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统揽三军?”
众人皆曰是。
“诸位爱卿是否也认为如今局势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不顺眼荣陵的也只能徒劳地说一句,切不能以窃国之贼为帅。但他们也都知道,如今大昱东西南北都存在外患,若是贸然调离将领可能会引起祸患。
有人想到了一人:“臣想举荐一人,此人出身将门,驻守西北数十年,战功累累。”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出列,冷哼道:“你莫非说的是孙明戟孙将军吧?将三军置于外戚之手,岂非更是后患无穷?”
陆兼眯起眼睛,他虽然并无意让孙明戟统帅三军,但此人的发言激起了他心头的无名之火:“明戟戍边数十载,不求功名利禄,竟然落得一个外戚揽权的污名?细数历朝历代外戚为患皆是皇帝昏庸,你是在说朕是昏庸之辈?”
陆兼不禁想起陆詷那封言辞恳切的奏折,又不禁想起明绾总是苦口婆心地替孙家请辞官爵赏赐,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了:“拟旨!授孙明戟荣禄大夫职,因戍边有功咸进勋级,赐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