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泠大喇喇地坐着,拿衣袖给自己扇风,嗤笑道:“假正经。”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可喜欢极了人家的轻浮,”曲泠瞧着陆酩,说,“陆郎,你说这口是心非的是谁啊?”
曲泠语气暧昧又嘲弄,听得陆酩神色有些微妙,他不记得自己坠入梨花渡之后发生的事了。那数月对他而言,就是一段空白的记忆。陆酩曾试图去想,可越是想,只觉得越是头疼,半点都记不起来。
陆酩这二十年来,循规蹈矩,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断袖,更是同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尚未娶妻,也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喜欢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该是个女人的。
更让陆酩意外的是,他只消一想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竟没有半分厌恶抗拒。
好像……本该如此。
陆酩一言不发地看着曲泠,曲泠被他看得有点儿恼,面无表情道:“看什么看?”
陆酩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脊背紧绷了起来,盯着陆酩,要不是忍耐着,整个人都要站起来了,飞快地问他,“你去哪儿?”
陆酩顿了顿,道:“我听见了水声。”
曲泠侧耳听了听,咕哝道:“哪有什么水声,你这是什么耳朵,”他慢吞吞地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陆酩淡淡道:“你不是累了?”
曲泠看了陆酩一眼,似笑非笑,“陆大庄主这是关心我呢?”
陆酩淡淡道:“山坡下死的那人是司徒征的弟子,司徒征最是护短,不会善罢甘休。”
曲泠:“哦。”
“你怕他?”
陆酩道:“不想徒添麻烦。”
曲泠沉默须臾,说:“走吧。”
陆酩看了他一会儿,曲泠恼了,“走不走?”
娇气,脾气不好,粗鄙,话多不饶人,可不知怎的,在这一瞬间,陆酩觉得曲泠有几分可爱。
陆酩没有多说,抬腿跟了上去。
溪水潺潺,曲泠听见水声的时候,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拿双手舀起水泼在脸上,流水清冽,激得神志都清醒了几分。
陆酩看着曲泠,清水涤尽了他脸上的风尘,如拭净的明珠,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肉,粼粼波光映在青年眉眼间,渡了层光晕也似,愈发清丽。
突然,曲泠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四目相对,陆酩登时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可还未等他说话,神情一凛,手中的刀倏然出鞘,只听叮叮叮数声,几枚钢针被击落。
司徒征已经出现在了对岸,面色不善地盯着陆酩。
陆酩低声对曲泠说:“去躲着。”
第47章
曲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多想,就听话地退开了几步。
司徒征盯着陆酩看了半晌,冷笑一声,“陆酩,我徒弟是你杀的?”
陆酩不置可否。
司徒征沉着脸,提着刀就朝陆酩而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咣当一声,二人刀刃相撞,不过须臾就打在了一处。曲泠从来没有想过同一把刀,在同一个人手中竟会全然不同。司徒征的雁翅刀走的是纵横捭阖的霸道路子,招招逼人,相较之下,陆酩手中的惊澜刀竟显出几分纤弱,让曲泠心都提了起来。
这傻子才恢复记忆不久,又受了伤,万一打不过——曲泠看向司徒征,越发厌烦起来,忍不住道:“司徒征,你说你要不要脸?明明是江湖前辈,欺负我们陆酩受了伤,如此趁人之危,也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
“亏得一把年纪,”曲泠提了提嗓子,喊道,“还叫什么青巍双杰,叫青巍双丑算了。”
司徒征气道:“你放肆!”
曲泠索性靠在树上,抱着手臂,道:“是是是,我放肆,我最放肆了。”
“前辈您说得对。”曲泠笑,又叹,“哎,青巍双丑,啧,丑嘛——我看您也是不丑的,不过比起我们陆酩还是差了老大一截,不对,认真一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更不要说您老啦,我们陆酩可正年轻,您就算拍马也是赶不上的,哎呀呀,真令人惋惜。”
曲泠突的一拍身边的树干,恍然大悟,“难怪这么锲而不舍地想杀陆酩,要容貌,容貌比不上,只好趁着我们陆酩受了伤,欺负欺负小孩儿聊以自慰。”
那厢陆酩和司徒征相斗正酣,彼此难分难舍,招招都要命。曲泠察觉司徒征额角青筋都迸了起来,余光屡屡扫向自己,心里一哆嗦,可见陆酩始终没有落下风,挺起胸膛,越发来劲,道:“你说为什么要趁受伤?那当然是我们陆酩全盛时期你打不过。”
“真可怜真可怜,”曲泠笑嘻嘻地喊,“陆郎,你可轻着些,司徒前辈已经很可怜了,万一你手滑,赢了他,他就要找个洞钻进去,从此不叫青巍双杰,叫青巍没脸啦——”
陆酩:“……”
陆酩看着司徒征已经气到发青的脸,想,曲泠这张嘴——比他手中的刀还要人命。
陡然,司徒征刀锋一转,竟弃了陆酩直朝曲泠而去,喝道:“找死!”
陆酩神色一冷,足尖点地,提刀直指司徒征后心里,“司徒征,你的对手是我。”
他这一刀去势极快,果断又刚猛,迫得司徒征仓促之下旋身相迎,可避得太急,刀身相撞时,陆酩第二刀倏然而至。
司徒征身上已经见了血。
他恨极了陆酩和曲泠,只想杀了面前二人,可陆酩远比他想的难缠,久斗之下,竟也未将他斩于刀下,越发心浮气躁。可慢慢的,他却在陆酩刀中感受出了几分强弩之末的意味,他倏然一笑,森然道:“我看你能撑几时。”
二人自岸上战至水面,溪水水面波光粼粼,荡漾着细碎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