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明诚打听过头等舱的价位,一张船票一千多元,抵得上在巴黎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对明家来说,这算不上大开销,但是为了一张单程船票花去这么一笔钱,他心里难安。

他犹豫再三,摇头说:“头等舱花费太大了。”

明镜微微笑了一笑:“这不只是我的主意,你大哥也是这个意思。你在路上要一个多月,头等舱宽敞,一日三餐都有小厨房供应。饮食起居有保证,我们也放心。”她一面说着,又从手提包里找出一本简介册子递给他,“这本东西你拿着,客舱、航线还有沿途停靠的城市,上面都有介绍。”

明诚听了这番话,便不再推辞。明镜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他也跟着看过去,一面说:“大哥和明台坐的是夜班车,?明天早上七点到上海。”

明镜闻言点头:“他们没车子回来的,要让司机去接。”

“我和司机说过了,?早晨六点半到车站。”明诚看了看她,“大姐要去吗?”

“不去。”明镜赌气似地皱眉,拿调羹轻轻搅着甜汤,“等明台回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汤水清透,小朵的银耳浮在瓷碗里,像梅瓶里的花。

她尝了一口,眉尖慢慢舒展开来:“记得和阿玉说一声,明天准备四个人的早饭。”

“欸。”明诚笑了一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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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摸头杀,通吃三个弟弟。

包括最大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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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931启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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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顿教训最终没能兑现。

明台一进门,明镜就发现他神色萎靡,鼻息沉重,像是要发热的症状。她气恼又疼惜,想要责问明楼,瞅见大的这一个也是面露倦容,下巴上一层青茬,想来是在火车上胡乱对付了一夜,没有时间打理。她连声催明楼去洗漱,一面吩咐阿玉把炉子上煨着的鸽子汤摆上桌。

明台病恹恹地没有胃口,被哄着喝了两口鸽子汤就上楼回房间睡觉,等明镜安顿好他下来,明楼已经吃过早饭,正站在餐厅沙发边上听电话。他眉头紧锁,右手按在沙发靠背上,大多数时间都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讲话,偶尔问一两句情况如何,随着沉默的时间拉长,神色越发凝重。

明诚端了一杯咖啡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明镜,轻声说是大哥要的咖啡。他见这通电话一时半刻不会结束,明镜也是满脸关切,便放下咖啡悄悄离开了。

明楼在火车上彻夜难眠,思绪纷纷,想到党内京粤两派对峙,从年初胡汉民被软禁延续至今,纷争不断,又想到南京对东三省的态度暧昧不明,已然坐实了不抵抗的传言,他试图分出一点余裕思考别的事情,然而声势浩大的人群闯入他的脑中,密密匝匝,叫他漏不走一点思绪。

他只在黎明时分合眼休憩了一会,到家匆匆用过早餐,给南京的办公室去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新来的文员,南京本地人,消息灵通,平日里和明楼走得挺近。昨晚他在大楼里守了一夜,在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里听到明楼的声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对他大吐苦水。

挂上电话,明楼眉间的凝重也不见松动,明镜觑看他的脸色,轻声问:“是工作上的事?”

明楼摇头,在她身边坐下,盯着茶几上的咖啡不说话。明镜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南京那边出事了?”

“昨晚开||枪了。”

明镜蓦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说是共||产||党带头闹事。”明楼压低声音说,“军警打死了一个从上海去的学生,受伤的有五六个。”

“不打日本人,打自己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明镜颤抖着声音低喊,想到明台昨天也在那群学生中间,后怕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明楼伸手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

日光涌入窗户,铺满一地薄冷的光亮,他的声音浮在这份寂静之上,听起来缥缈不定:“大姐,我一路上在想一件事。”

“你说。”明镜深吸气,平复了情绪。

“之前我对您说过,如果日本不退兵……”

“两国必有一战。”明镜沉静地接过他的话。

“对,必有一战。只是时间问题。”明楼声音不响,字字清晰坚定,他顿了一顿,像是在确认最后的决心,“我想,要是阿诚毕业后能在法国谋到出路,就让他留在那里,别回来了。”

明镜默不做声,手帕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折起又展开,忽然问他:“你舍得呀?”

她这一问,仿佛在明楼心里细细地抽出了一根线,细线越拉越长,徐徐缓缓,没有尽头。明楼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觉得这根线慢慢延伸出去,伸到宽广无止境的虚空里,像是要把心抽空一般。

他一时没说话,回过神来看见姐姐神色落寞,心里知她所想,面上仍是露出一丝笑:“之前是您说男孩子要出去历练,怎么临到走了又舍不得。”

“我可没说不让他们回来。”明镜的话里带了点责怪的意味,“阿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走,家里就空了一块,饭桌上也冷清了。”

明楼搂住她的肩,劝慰道:“大姐,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忍不住。”明镜捏着手帕,声音哽了一下,“阿诚走了,下一个就是明台,把他们都送出去了我们才能安心。这世道,就容不得人好好过日子。”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明楼扶着她的肩膀,不再言语。

他们说了一会话,日光渐渐挪移,清晨的冷意散去,室内慢慢暖和起来。明镜不放心明台,上楼悄悄看了看他,明楼跟在姐姐身后探了一眼。他在火车上认真反省过自己的态度,也试着弥补,但是明台一路都气哼哼地,无论他怎么说都不理睬。现在即使在睡梦中,他也蹙眉握拳,像只刺猬团成一团。

明镜担心他睡不安稳,留下守着他,又敦促明楼去补觉。明楼虽然在火车上熬了一宿,但是回到家洗把脸,喝过咖啡,这会儿睡意全无。他轻轻掩上门,去了隔壁明诚的房间。

明诚在整理带去法国的衣服。洗衣房清早把熨烫好的西装和衬衫送来,他把西装收进皮箱一侧的隔层,内置的伸缩衣架专门收纳西装外套,防止同其他物件混在一起压出褶皱。房门敞开着,明楼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明诚抬头见到是他,立刻展颜笑起来。

“箱子不错。”明楼颇感兴趣地瞧了一眼,“这就是大姐定做的那只?”

明诚笑着说是,轻巧锁上隔层,打开箱子另一侧的锁扣,指给明楼看里面设计精巧的夹层。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他把座位让给明楼,自己坐到单人床上去,合上箱子,一面问他:“大哥去看过明台了?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