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责怪他什么?”皇帝纳闷了,他不为老师求情反而责怪,倒是奇了。看他眼睛肿得桃儿似的,可见是哭过,不象是对老师无情之人。
贾环说:“怪他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只知道按孔孟之道行事,搞什么舍生取义的一套,不知变通,不能体谅皇上难处,岂不是该责怪。估计他这木头脑袋里装的都是文死谏武死战,觉得以死谏君可以青史留名,说他也没用。”
皇帝微微点头,倒是这小子能体谅朕的难处,不象他那个师父让朕没面子。看来那家伙死劾是为沽名钓誉,而不是受什么人指使,想搏个以死谏君的好名,让朕当昏君,朕偏不如你的意。一念至此,皇帝的杀意松动了。
一旁侍候的夏秉忠趁机进言:“跟这种书呆子计较不值得,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无形中又被引导了思路,这陈九成只是个书呆子,只求出名,跟这种家伙计较什么,较起真来他还落个诤臣的名。算了。
皇帝下旨宣判:“传旨,将陈九成革去职衔,廷杖一百,流放岭南。”
贾环松了口气,好在已经事先跟杨彬打好招呼,有他罩着,五百廷杖都死不了人。
皇帝又拿起一折,问道:“有人参奏你的老师徐文璧骄狂自大,在江苏巡抚幕中把持政务排挤同僚,江苏全省政务皆出自他的主意,你可知情?”
如晴天霹雳,把贾环劈得脑袋一蒙,以平民之身僭夺东主权利,其罪不小,不知是他的性子得罪了人,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又或是目标另有所指。
贾环迅速分析眼前情势思考对策,如果有人借徐文璧来对付他,就是想逼他出手相救,让他露出破绽,好把他打倒。这样的话他不可以轻举妄动,可是,如果他不出手,老师就会倒大霉,徐文璧没有官位护身,搞不好会丢了命。左右权衡利害,贾环下了决定。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让步,什么时候该坚持原则,什么该争取,什么该放弃。
可以牺牲尊严,牺牲利益,却不能牺牲良知,这是最后的底限。
贾环缓缓开口:“徐文璧是臣的授业老师,臣了解他的为人,猜也能猜出他干了什么。”
“说说看。”
“徐文璧幼有奇才,三岁识字,五岁能诗,九岁能文,有神童之名,未及弱冠便是名扬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凡是有才气的人,难免恃才傲物目无下尘,也难免遭人嫉妒。尤其是他眼里不容沙子,看不惯世间不平事,几年前上京考试时居然在考卷上引申发挥痛斥朝中尸位素餐之徒。结果自然是落榜了。
其实他可以吸取教训再考,凭他的才气连中三元是没问题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在官场混不下去,就算高中得官也难免俺没在凶险宦海。所以才到江南投靠江苏巡抚汪大人做他的幕僚。以后的事就可以猜到了,肯定是除弊政清贪官,抑制豪强,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你这是为他求情?”皇帝意味深长的笑笑。
“臣实话实说,不敢欺瞒。”
“他是你的师父,你们的为人倒是不一样。”
“表面上不一样,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臣和老师一样,想为国家做些实事,眼里同样见不得贪墨虐民之官,只不过臣对付他们比较讲究策略罢了。”
皇帝心思一动,命贾环退下,召来杨彬,问道:“你看这事如何?”
杨彬已经和贾环暗中结盟,自然不会拆台,说:“小贾大人说的想必属实,俗话说的好,不遭人妒是庸才。姓徐的能让这么多人骂他,可见他不是个庸才。”
“好个不遭人妒是庸才。历史上那些有治国安邦大才的人哪个没遭过贬没被人骂过。也罢,你派人去江南访查,若徐文璧果有殉私不法之事,直接杀之便是。”
皇帝这几天一直觉得乏力疲倦食欲不振,现在说了许多话,愈发觉得头晕眼花撑持不住,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杨彬赶紧扶住他,可是一触之下觉得温度不正常,再摸额头,居然有些发烧。
“快传太医,快……”杨彬吓得音调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