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实在漫长。师兄弟二人绕过回心石,经百尺峡、天梯、苍龙岭等等险要之处,最后方才到达华山派师徒日常居住的玉女峰。从中峰回首远眺,之前走过的山道蜿蜒曲折,气魄雄壮,当真有如一条盘龙的背脊,令人心中气血沸腾不已。
“苍龙岭,实在名不虚传……”东方未明爬得双腿发软,喘气道,“又陡又滑,两边都是万丈绝壑,就像在刀刃上走一样。真担心一阵山风就能把人给吹下去。” 说着他眼珠一转,道:“原来他们平日上上下下走得都是这种路,我可要对华山派刮目相看了。二师兄,你说曹姑娘连华山道都常走;怎么在逍遥谷那种小地方还会差点摔一跤呢?”
荆棘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心想幸亏山路太窄,连二师兄都无法转身回来抽他。
荆棘和东方未明这样有武功根底的人,登山的速度已比常人快了两三倍,仍花了个把时辰,到达时浑身出汗,肌肉酸痛不已。负责接引的华山弟子将他们引到客房。因为次日便是大会的第一天,荆棘草草用了些饭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调整内息,养精蓄锐。
东方未明其实也不想出去——见到认识的狐朋狗友,还得对每个人解释自己不是来参赛、只是来凑热闹的,简直丢不起这个脸。
但不出去又不行,他还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外,先观察了一下住的地方。华山派盖的这几进院子,依山为屋,层楼叠起,又有茂林修竹,四周山色如画,端得是个清静所在。他余光忽然瞅见院子里走来个熟人,当即欢天喜地挪了过去,小声唤道:“任兄?任兄!”
华衣白发的少年转过身来,露出了惊喜的笑意。“东方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东方未明不待他发问,抢先滔滔不绝地道:“任兄我跟你说我不是来参赛的我们逍遥谷的代表是二师兄我只是跟着他来凑凑热闹顺便见一见大家……”
任剑南抚着腰间的白晶剑鞘,笑道:“贵派来参赛的是荆兄?哎呀,又要让东方兄再看一次洛阳白马寺的笑话了。”
东方未明听出任剑南为了不让他尴尬,故意提起自己曾在白马寺败于荆棘手中的旧事来说,顿感任兄实在是太体贴、太仗义了。他感动得眼眶一热,又听任剑南继续道:“在下还不是被家父逼来的。虽不忍心令他老人家失望,可文试除了音律诗乐,小弟几乎一无所长;武试更是毫无把握。哎,早知道就听爹的话,好好练习武功了……”
东方未明赶紧宽慰他道:“我见过任兄出手;任兄家学渊源,功底扎实,绝非一般人可及。剑南兄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多谢未明兄鼓励。”任剑南从善如流地笑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听背后一声招呼:“这不是东方兄么!来得好迟——”
东方未明转过身去,就见那位玉树临风的金风陆郎走了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肩。“山上无聊得很。倒是山下的华阴县地方虽小,五脏俱全,据说还有个名声响亮的歌舞坊,能看到胡姬跳舞——若是比试结束得早,兄弟可有兴趣与少临同去逛逛?”
东方未明斜眼道:“陆兄是要参加武试的人。可别操劳太过,闪到腰可如何是好。”
陆少临笑道:“我真是不明白,江湖中人就是喜欢没事搭个台子,你打我我打你,究竟有什么意思?若是好兄弟,打得灰头土脸、伤了和气,还不如一起喝酒听曲逛窑子。若是仇人,这比武又讲究点到为止,不能打死打残,还不如直接上门寻仇来得痛快。”
“陆兄此言差矣。”一名衣衫褴褛、双眼却极有精神的少年乞丐捧着书本钻了出来,“比武嘛,讲究的是一个互相印证,以武论交;就好比文人吟诗作对,寻着知音一般,我辈也只能从拳脚刀剑中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结交知己朋友了。” 说着转向东方未明,笑道:“兄弟,你也来啦。”
东方未明搔搔头发,把自己不是来参赛的事又解释一通。乞丐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小乞儿还不是听说少年英雄大会有华山派管饭,所以提早十日便到了。这几天日日吃得饱睡得好,神仙也没这么逍遥快活。”
“萧兄,你们丐帮之人一定巴不得年年都开一次大会吧——”
“东方兄深得我心——不过还不够。不是年年,而是日日有会啊——”
四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东方未明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明知道他连参加大会的资格都没有,这几个朋友却无一露出了丁点鄙夷取笑的意思,反倒纷纷为他开解;原本凄凉的心境,好像被泡进了一杯热茶中,霎时变得暖呼呼的。
但此时他心中却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这三位好兄弟中,会不会已经有人被天意城杀手替换了呢?
任剑南、陆少临、萧遥,三人虽然年轻,但其实每一个都是聪明机警、久历江湖的少侠,想要偷袭他们再假扮其人,绝非易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到此处,东方未明咳了两声,故意压低声音对陆少临道:“陆兄,上上个月我寄去的那本画册,你觉得如何?可还新鲜?”
陆少临大笑道:“东方兄记岔了罢。你上次寄来的是一本棋谱。当然小弟也十分喜欢,正想找你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