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上古的妖兽,纵然已经已经快要化龙,在真正的魔神的面前,也只是泥里的泥鳅。
而魔神的那部分,始终都在他体内。
他想守着少年,曾经的魔神也想守着少年。
怀中所怀抱着的,就是他们于这世界之中想得到的全部。
眉心一道红痕隐隐出现,溢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殷玄生漆黑的眼底缓缓涌出一种鲜血般的殷红,静静涌出充满整个漆黑的瞳子,随后又缓缓隐去。
幻境之中,无风自动,八千里桃花缤纷狂乱飞舞,只有风暴眼的中心尚且一片平静。
天上浅金色的太阳光芒扭动,像被踏碎之前的挣扎,梦魇以真身坐于阵眼,能感受得到强力涌来的力量,几乎将他困在了这个阵眼之中。
梦魇沉在此处,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殷玄生竟然会在此刻强行突破修为,他更接近完整的魔神了。
可他要承受的痛苦也将翻无数倍,成为魔神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一个本就已经支离破碎落入轮回万年的魔神。
疯子……
哈哈哈……果然是疯子……
依然还是这样的作风,和万年前没有任何差别,前世今生明明已经是两个人了,却还是一样的疯,为了一个人,这世间万物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早知道的,面对这样的疯子,他赢不了,他来这里,只是想做一个梦而已,如今这个梦也保不住了。
万年了。
即使幻境中的一切都还依旧如常,但他能感受得到,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已经开始破碎了。
浅金色的阳光开始暗淡,天地在血红的云层映照下也变得微微泛红。
夏子皎侧脸靠在殷玄生的胸膛,脸颊贴着他衣襟的布料,布料并不十分柔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多少柔软的部分,却总愿意把胸膛给他靠。
他微微抬起头,眼中的疲倦化作一种弱而柔软的迹象:“有关于以前的东西,给人的感觉都不是很好。”
“嗯。”殷玄生眼眸中的黑越来越暗,几乎化作了一片无法晕开的寒冷夜色,黑鸦振翅却无法发出声响,沉默飞过黑夜,消失融散在这边漆黑之中,他神色微微紧绷,指腹轻轻抚摸过少年的发,那里是少年的长发,落在少年的后颈,隔着发能感受到少年薄而柔软的肌肤。
夏子皎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心情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困顿敢,像是不敢继续往下走下去:“如果……我们真的看见了前世,那……你会生我的气吗?”
这样问似乎有些幼稚,但夏子皎一瞬好像只能说出这样笨拙的话语了,面对殷玄生,他的矫饰与客气体面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有这样直白得有些傻的问句。
“不会。”殷玄生回答得很快,几乎淡漠,就像前世的那个人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在回答一件陌生人的事情一样,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是在他心里占得上一个位置的人,其余人根本无处立足。
夏子皎点了点头,像一种自我安慰,或许他现在说不会,但是要他俩上辈子真的有仇,看见那些种种细节,或许就会生气了,但他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物,他既然说了,总是可以相信的。
少年的心半悬着,落地了,却又没完全落地,惴惴不安的跟在殷玄生身旁默默向前走,殷玄生握着他的手,他手指静静收拢,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想要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
前方桃树相连接,花开如冠盖,道路却是窄窄的小道,看来这里并非是什么仙门重地,只是桃花山而已。
夏子皎看着这连绵的山脉,开阔的地界:“玄生,这里有些眼熟你觉得吗?但如今仙界早没有了这样大的桃花林,我应当是没见过的。”
“太一仙府。”
“啊?”夏子皎一怔,当即明白殷玄生在说什么,这里为什么这样眼熟,因为这里的山脉,地势,除掉这些无穷无尽的桃树之后,便是那个自成一方天地的太一仙府啊!
“天啊……”夏子皎尾音渐弱,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的前世,不止有月尘剑横在中间,并且还是发生在上古时期的太一仙府。
完了……
夏子皎侧眸看了看殷玄生,没什么表情,也揣摩不出什么,似乎他们前世是在太一仙府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好吧……
对他而言,好像无论什么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但夏子皎的心已经彻底悬起来了,这些桃林,太一仙府,上古的故事,全都带着一股不祥的味道,隔着数万年这股氛围都传递到了夏子皎的身体里,他一瞬间很想逃,转身就从这里离开,他想告诉殷玄生,不要再去计较那么多了,他也没那么多想知道的,他们回到赤云仙府,他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只要是他俩在一起就好。
可是。
可是……
纵然他不做魔尊,他也是个六界之中无人能比肩的强者,他的道侣,怎么能是一个凡人都不如的废人,靠着他的灵力活命,黏在他身边,连他身旁都无法离开半柱香,彻头彻尾的依附者。
山川河海尚无穷尽,未来宽广,如果想要和殷玄生继续走在同一条道路上,那么应该是并肩前行。
他挪动脚步,喉间涌出一丝苦涩,淡淡的让人失声变哑,向前走了一步,觉得脚步有些沉重,但也还好,他总要向前走,而不是永远被他抱在怀中,足不沾地行过世间。
“走吧,我们去找尸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了一些,像一个少君一样,感觉还不错,心至少安定下来了一点点,更多的是他相信殷玄生,不安是真的,相信他也是真的。
面前桃林掩映,早已不是之前言博一片黑雾沉沉的模样,在这个环境之中不知道那些尸傀被藏去了什么地方。
殷玄生目光向前方看去,他感受得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引力存在于这个看似平稳的混乱幻境之中,似乎将这幻境的全部力量都凝聚到了其中一点,拉扯着整个幻境的全部力量。
他微微闭眼,知道那是什么,握紧少年的手向前走,沿着漫道的桃花向前走,虚空之中,无形的力量将面前的禁制一层层破开,少年走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发觉,天上浅金色的太阳太微微晃动。
这条路很漫长,细细的向前延伸,无数桃花映着烈焰红光与浅金色色光芒,瑰丽璀璨得像粉红的海,纷纷乱乱向下坠,花瓣落下,正坠在面前,黏在发上。
少年抬眼望着,向上吹了一口气,吹落那一片经络薄软的淡粉花瓣,继续往前走,道路逐渐开阔,他侧眸看向殷玄生,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没记忆的情况下都能认出前世的路?
往前走,开阔的道路便化作了一片平整的玉台,巨大的圆台镶嵌在地面,四周围着六架兽皮鼓,四周被桃花所围绕,花瓣铺就四周泥土,远处,一株巨大的桃树矗立。
看着面前的一切,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夏子皎双眸微微大睁,看着一个身影翩然落在玉台中间。
他穿一身白衣,执一柄长剑,挥舞之间翩然如舞,身姿矫健不着一尘,剑风猎猎,剑花如浪。
他着一只玉簪,将发全挽成了一个乌黑利落的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