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敬转头就将小白翻了出来,他抱着小白像往常一般在窗边坐下,可惜它已经没法冲自己摇尾巴了。
纪弘易忍不住告诉他:“它只是一条机器狗。”
“我知道。”纪敬面色如常,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你爸爸从第一天就告诉过我:给机器取名字是愚蠢的行为。”
纪弘易松了口气,在纪敬身边坐下,“将来有一天我们或许可以造出能活几十、甚至几百年的仿生狗,到了那时我再送你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
纪敬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
“什么?”
“我和它一样,都没有体征圈。”纪敬转过头,“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和它一样?”
“你和它不一样。”
纪敬默不作声地将小白放到脚边,它四肢僵硬,如同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什么时候我也会有自己的体征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样我就可以像你一样自由出入这栋楼了,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逃跑,不是吗?”
纪弘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说:“将来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城市的其他地方转一转。”他问纪敬:“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纪敬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说:“天文馆是不是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星星?”
纪弘易感到十分意外,“我以为你对星星不感兴趣。”
“其实我上次根本没找到你说的天狼星在哪儿。”纪敬一手撑在下巴上,“要是真有造出宇宙飞船的那一天,我也想去上面看一看。”
“好。”纪弘易的嘴边盛起一个小小的酒窝,“下次我们一起去天文馆看星星。”
第二个月月初又有健康检查,纪敬早早就被管家叫起来了,他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套上毛衣,然后下到一楼大厅配合医生。今天纪弘易不在家,他和父母一起去公司了。
医生们将上一次的检查项目重复一遍后,再次将针头扎进了他的胳膊中。纪敬发现他们抽得比上次要多。
“以后每个月都要做健康检查吗?”
医生点了点头。
“纪弘易的身体比我差,为什么你们不给他做健康检查?”
“我们的体征圈会被时刻监测,一旦有异常立马就会注意到,所以不需要格外关注他的身体情况。”
纪敬不喜欢这些繁琐的检查项目,“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戴体征圈?”
医生扬起嘴角,仿佛他问了一个傻问题,“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得先和你的家长商量,商量后还得通报上面。”
纪敬想起了和纪弘易之间的对话,“他们似乎不愿意给我戴。”
“可能因为你是……”医生欲言又止,“那边来的吧。”
纪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将头转向另一边,懒得再看她。
医生还没有抽出针头,暗红的血液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入血袋中。他感到一丝不耐烦。
“我又没有生病,你们为什么要抽这么多血?”
以前他在地下城里做过健康检查,那时他顶多也就被抽走两三管血。
他想起了自己血型,“是因为我是rh阴性血吗?你们这里熊猫血的人多吗?”
医生应付了几句,没有直接作答。纪敬随口问道:“纪弘易是什么血型?”
这一问却像把医生问住了,她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纪敬呼吸一滞,已经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知晓了答案。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犹如当头一棒。
“他也是rh阴性,对不对?”
“我不清楚。”医生看了他一眼,低喃着:“快抽完了……”
纪敬猛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靠双手撑在桌沿。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买来的真实原因。
不是作为玩伴,而是作为血库。
第7章
贫民窟里的人们从未停止过建立自己的医疗系统,尽管它永远处在崩溃边缘。他们拥有自己的医院和药店,不过坐诊的医师大多是滥竽充数的三脚猫,而市面上流通的药片里又有不少是安慰剂。大多数医疗资源都来路不明,因此人们不知道自己靠半年辛苦劳作所换来的到底是致命毒药还是灵丹妙药。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因为病痛,或是孤独。幸运的人被亲朋好友拖去乱葬岗,不幸的人在家中独自腐烂。
地下城的集市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放,是贫民窟最大的交易中心。大家怀着相似的目的来到这里,想要尽可能换到价值更高的商品。今年年初,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纪敬和父亲扛着两袋扁豆来到地下城,准备换两打鸡蛋回去做灌饼。他们来得早,占了个人流较多的十字路口。纪敬将麻袋放到地上,扭头告诉父亲自己尿急,接着就脚底抹油,消失在人群之中。
四周烟雾缭绕,有不少人在抽烟。纪敬捂着鼻子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口。两旁有不少小商贩在兜售烟花和礼炮,以往他都会在摊铺前转悠两圈,他会问问对方怎么卖,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一句“不贵”,再把烟花拿在手中把玩两下,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下。
今天他径直下到地下二层,来到一家门可罗雀的小店铺前。他卷起自己的袖管,将细瘦的胳膊搭在前台上。
“我要卖血。”纪敬踮起脚尖,“我想要一条鲫鱼。”
年年有余,今年他特别想要吃鱼。
前台后的花臂大哥眯起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小萝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