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走狗 文盲土拨鼠 4120 字 11天前

纪敬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怎么了?”他将叉子递到纪弘易手边。

纪弘易的瞳孔猛然颤动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双肩微微隆起,然后才接过叉子,搁到果盘旁边。

“……抱歉,是不是扎疼你了?”

“那倒没有。”纪敬反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怎么半天不说话?”

“……没什么。”

在见不得光的餐桌下,纪弘易将右手食指搭在自己的左手虎口上轻轻蹭了蹭。

第10章

以前纪弘易曾无数次地搜索过“疼痛”的感受,他读过许多注释和参考,却怎样都无法分辨“火烧感”与“针刺感”之间的区别。他回想起疼痛的广泛定义:“由损伤所引起的不舒服知觉或心理感觉”——他的确感到不舒服,可是这种不舒服却由他人的损伤所引起,这绝不正常。

他曾在住院期间试图模拟出那一巴掌所带来的痛感,除了观看狗血电视剧之外,他也对自己下过不少狠手。帮助他复健的护士没多久就发现了端倪,她总是问:你的脸蛋怎么红红的?

纪弘易回避着她的视线,将手背贴在脸颊上:可能是太热了吧。

可惜实验一直以失败告终,他差点以为那种难以言状的刺激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今早他无意中将叉子戳到纪敬的手背。

纪弘易背对着门站在卧室一角,抬起左手手腕,右手拇指指尖按在虎口处逐渐下压。因为无知无觉,他愈发用力,直到在皮肤上留下几块交错的、月牙状的印子。

遗憾的是,他没能像早晨一样复制出相似的感受。怎么会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沿着掐痕摸了摸。会不会是因为损伤还不够严重?

也许他的实验手段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剂量”。纪弘易不由自主地拾起一旁的打火机,用力搓下滚轮。

伴随着两三点细微的火星,橙色的火苗陡然跃起,他用右手拇指压住滚轮,同时将左手缓缓靠近火苗。

火苗的外焰温度往往是最高的。他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食指,仿佛在触碰一根沾有剧毒的银针,就在他指尖距离外焰仅仅几公分时,纪敬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巴掌挥了过来。

红色的打火机从纪弘易手中滑脱,飞出两米后落在地上转了个圈圈。

“我不是说过不能碰火吗?你从哪儿弄来的打火机?”

纪敬想要去捡地上的打火机,纪弘易却一把将他推开。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抢走打火机,重新搓动起滚轮。一股无名火直往纪敬的脑门上蹿,他就像对付贫民窟里那些蛮横无理的小孩一样,直接扣住纪弘易的手腕向后一掰。

纪弘易手腕脱力,打火机刚落在地板上,纪敬就狠狠一脚将它踢到了房间角落。

纪弘易却像着了魔一般,拼了命似的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你别抓着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就让我试一下行吗?我不会伤到我自己……”

纪敬骂道:“妈的,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现在都烧起来了!”

“我说了我不会烧到自己!”

纪敬觉得他简直是疯了,二话不说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将他拖出房间,纪弘易根本没法与他抗衡,情急之下不得不握起拳头朝他砸了过去。

这一拳打得不重,和贫民窟里的小孩相比要差多了,可反弹到纪弘易身上时,痛感却被无限放大。他还不适应疼痛,犹如被专业拳击手揍了一拳。由于剧痛的刺激,他的身体第一次进入到应激模式,极速加快的血液循环大大加重了心脏负荷,激增的肾上腺素让他双膝一软,控制不住地倒在纪敬身上。

两人一齐摔倒在地,纪敬撞到了后脑勺,眼前随即冒起一小片星星,趴在他身上的纪弘易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急忙低下头,问:“撞到头了?”

纪弘易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捂着脑袋,浑身都在发抖。纪敬看到他的体征圈已经亮起黄灯。

“我现在去叫医生。”

“不用。”纪弘易艰难地喘了口气,他揪紧纪敬的衣服,直到手背上鼓起青筋,“我很快就好,一分钟就好……”

瞬间飙升到一百三的心跳已经无比清楚地告知了他实验结果——纪敬才是他的痛感来源。他想起了那根系在纪敬手腕上的蓝色腕带。父母也有来医院陪过床,他们的手腕上却什么都没有。

纪敬不知道当他坐在病床边吃水果的时候,纪弘易曾经无意中瞥见他腕带上的日期——那正好是自己出车祸的那天。他从出事到苏醒之间有一周的时间,纪敬没有理由在他昏迷期间陪床,更没有必要将腕带一直戴在手上。

原来车祸没有改变他的身体构造,更没有返还他感知痛楚的能力。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因为配对的血型,纪敬的存在成为了一种补偿。

他靠在纪敬的胳膊上,沉重地喘息着。他知道自己没事,疼痛是一种警告,他的身体在警告他四周潜伏的危险:靠近纪敬是一件危险的事,触碰他将会是一件受苦的事。

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他。

原来活着是这样一种鲜活的感受。

两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火热的心脏却隔着胸腔相互撞击,仿佛要突破血肉。

纪弘易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纪敬忍不住低下头看着他,纪弘易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两片薄薄的眼皮偶尔颤动一下。这是他离纪弘易最近的一次,近到他都能闻到残留在对方头发丝上的洗发露的味道。

片刻后,纪弘易的体征圈终于转绿,他半睁着眼睛,声音十分疲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

“我知道。”

“纪敬,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我出车祸后,你有给我输过血吗?”

纪敬先是条件反射般地说了个“没有”,然后才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说辞:“如果存在医院里的血算数的话……是,你可能用过我的血。”

“你以为我在问什么?”纪弘易抬头去看他,纪敬却撇开头,视线游移不定,“我怎么知道你想问什么?”

纪弘易心里有了答案,他听着纪敬胸口的心跳声,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像个怪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