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做什么?”
“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了。”
纪弘易想了想,说:“那我在家帮你种菜、浇花。”
“挺好。”纪敬笑眯眯地说。
“你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纪弘易忽然问他。
“嗯?”
“我在想,如果大地震时期我没有提交那封申请信,煋巢就不会存在,我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逃亡了吧?我们不需要取下体征圈,更不用和‘王’对抗。”
纪弘易说完才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提交申请信的话,大地震时期不知道还会增加多少伤亡。
这实在是个太过自私的愿望,但他还是说出口了,他控制不住想象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
他看向纪敬,纪敬同样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这下纪弘易突然有些后悔,过去已成定局,说出这样的愿望,只是让纪敬窥见了自己心中的阴影,他当即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才刚张口的瞬间,他便明白任何辩解都是谎言。
纪敬出门寻找围墙漏洞的时候,纪弘易只能一个人呆在“口”字区,隔着布窗帘看向世界的时候,他总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提交申请信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提交申请信就好了,如果我早点从煋巢辞职就好了——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纪弘易,如同低语的恶魔,悔意与良心的不安来回折磨着他,他甚至想:如果我和纪敬一样是城外出生的人就好了。
他以为纪敬会被自己的内心想法所吓到,没想到纪敬却牵起他一只手,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纪敬眯起一双狡黠的眼角,他还想要听到更多,他想要听到哥哥承认自己很重要,重复多少遍他都不会腻。
“再说一点吧,我想要听到更多……”
纪弘易咽了下口水,“你知道我不是会说话的人……”
“我才不信,你要是真不会说话,煋巢就会减少你在发布会上的发言时长,而不是让你每一场都从头呆到尾。”
“那不一样,那是对外人。”纪弘易忍不住笑道。
在外人面前尚能口若悬河,唯独到了亲近的人面前,却是词不达意,羞于说出口。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练习,比如说每天我回来后,你都跟我说几句这样的话,说说喜欢我的话。”纪敬侧过头去吻他柔软的耳垂,纪弘易便缩起脖子,伸手按在纪敬的鼻子上,“我不会讲那些肉麻话……”
“你刚才不就说了吗?”
“那不是的……”
越说越是词不达意,完全没了发布会上神色自若的模样。
要怎样说出“我爱你”才能不显得轻率?
逃避责任、奔向城外,绝对不是纪弘易会做出来的事,纪敬什么都明白,他明白纪弘易此时真正想要对他说的是:
“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你。”
纪敬将额头靠在纪弘易的肩膀上,一只掌心轻轻揉着他颈间的肉,“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隔着毛衣吻了吻纪弘易的肩膀,“我爱你,哥,你知道的吧?”
纪弘易一瞬间如鲠在喉,一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事,他甚至不敢去看纪敬的双眼,他怕纪敬看出点什么,他知道自己在纪敬面前无所遁形。
纪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毁坏了电视,纪敬就不会知道他的下一步。
纪敬会了解他的不得已,会明白他的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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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药的药力发挥得比纪弘易想象中要快。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哭。纪弘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借着暖炉的光线,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男人。
他多么希望时间对他宽容一点,让此刻流逝得再慢一些。
他以目光为画笔,在心中默默地描绘着纪敬的五官,分别之前他多想再看几眼,他想要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这样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他都能抚摸着心底的烙印,聊以慰藉。
可是掌管时间的神对他一向残忍,纪弘易总是不得已被它推着向前走,他所能做的,只是束手无策地看着周围的人被时间的洪流吞没,直至看不见影子。
还好他知道自己曾经触摸过幸福,他有过和纪敬一起幻想将来的时刻,虽然短暂,但也足够支撑他度过余生。
纪弘易垂下头,摘下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豆大的眼泪接连砸在黑色的屏幕上,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他是不会感到疼痛的怪人,因此无论是悲伤、还是欣喜,他的情绪波动本不会像常人一样剧烈,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被压碎了。回忆如冷冽的刀锋,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想起纪敬第一次将手表交给自己时,曾经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找到你……当然,别忘了你的手表,按一下这里的话,我就能知道你在哪儿……”
纪弘易起身走到床边,将手表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眼泪打湿了他的脸。临走之前,他俯下身,吻上了纪敬的嘴唇。
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这样做的吧?
纪敬,你会原谅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