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炕桌上的铜锅周围围了一圈的肉,刘珀看着满桌丰盛,再瞧瞧坐在自己左右的俩孩子,心里直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是值了。
三人吃得满嘴留香肚皮朝天,因为要守岁还不得睡觉,刘珀无聊,索性取了铲子挖开炕边埋钱的地,与俩小子一起坐在地上数钱。这些个钱全是霍临秋在县里做牙侩赚来的,刘家平日的开销用刘珀在后院养着的鸡啊羊的来换就够,也用不到霍小哥送回来的,如此积了六七年,现在这大坑里竟已有了百来贯的铜板。他们三人没数多久就失了耐性,一是铜板太多又重,搬起来不方便,加着有些时间久的钱都沾上了土,一摸倒把手给弄脏了。刘珀把搬上来的铜子儿再一股脑推到坑里,拍拍手自嘲道,“真是穷惯了的,有钱也只会藏着发霉。”
“我们本就不富贵,当然要把它们藏好了。再者这些钱也不过就看着多,若大手大脚,没两天就会用掉的。”霍临秋安慰刘珀,想想又说,“不过姨父倒可以拿些钱去多买几块地,县里的粮食价高得很,等种出了拿去卖该能换不少钱。”
“那也得有人种啊,这一亩两亩的我还能抗,多了我可受不住。”说白了,刘兄弟就是懒。
“姨父忘了还有我么?又不是小孩子了,农忙我也可以帮忙啊。”
“你来?你一年才回家几次?我可不敢靠你!”刘珀说这话时表情埋怨,俨然就是个等不到小孩归家的可怜长辈。霍临秋一看忙凑到他身边示弱,“还不是姨父一直催着我成亲成亲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想与我住一块儿,要我出去单过呢!”
“哪有的事儿你这小子!”刘珀一听这话就想去拍他脑门,不过手上还粘着土只得作罢,他干瞪着眼说,“我让你成亲还不是为你好?你看谁家的小子到你这个岁数还打光棍的?”
“姨父不也一个人?我俩凑一块儿岂不正好?”霍临秋眨着眼与刘珀开玩笑,而后不等回应就整个儿挂到了他身上,脏手也顺势往人衣服上擦,气得刘珀只顾与他闹,很快忘了这茬。
刘小僖看着对面两个大人闹得没个形象,相当无奈地摇头,心下疑问他霍哥哥咋总喜欢与他爹开玩笑?不过方才霍哥哥说要和他爹凑一块儿?那是不是霍哥哥就要成霍后娘了?一想起后娘刘小僖就激动了——霍哥哥说这后娘可是要吃小孩儿的啊!那他自己岂不是也要吃小孩儿了?
吃?
吃个大头鬼啦!
已开了蒙久读圣贤书的刘小僖小朋友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蠢蠢笨笨的小傻帽?这事儿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来自个儿那时被霍临秋蒙着当枪使的遭遇,小孩儿就觉得心肝乱颤地憋屈,他噌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猛捶了两下小胸脯,边嚎着“霍骗子竟敢骗小爷!”就朝霍临秋扑了过去。那边两人一时不察被撞得东倒西歪,齐齐把魔爪伸向新来的家伙。后来刘小僖不留神脚下踩空,竟一头栽进了还没填上的钱坑——痛是痛的,但这被铜钱围绕滋味,那也绝对是“百般销魂”!
小朋友扑倒在铜钱堆上两手抱着钱只打滚,他嘴里不停嚎着,“钱~钱~~都是小爷的钱~~”可把坑上两人乐得不行。正笑呢,屋外突然传来噼啪声,屋里三人一愣,刘珀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拍脑门道,“玩忘时辰了!”忙与霍临秋一起把刘小僖拉出钱坑,三人七零八落地拖着先前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而成的鞭炮去院子里放,噼噼啪啪的响声加入了村里其他人家,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三个脏兮兮的脸蛋,开怀的笑容温暖了三颗傻兮兮的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流
哪天也让刘白白去见见“侠女”哈-0-!
---------
顺便阳春面玻璃心,上章想了小黑大黄的恋爱史,这张突然有种不想把它杀掉的感脚t t
---------
再顺便阳春面表示俺也很想去钱堆里打个滚- -|||就算是一毛一毛的俺也愿意啊tat!
旱屎个爹的鬼天气
这年的春节一如以往那般过得人窝心,唯一的缺憾是整个冬天都没下雪。照理说,汾州靠北,冬季该是银装素裹,如今整年都未见一颗雪花,还真让人不习惯。村里的那些老人对此难免担忧。古有云“瑞雪兆丰年”说得不无有理,没了积雪,地里的害虫就冻不死,隔年还真得多些心力除虫。
刘珀是觉着冬天少了打雪仗堆雪人这些玩乐活动挺遗憾,他本没多往心里去,不想来年还真不咋地太平。从入春开始,他们这块地方就不常下雨,雨水不足,地里初长的苗就得多灌水。刘家院子里虽有井,可天旱不下雨,地下水冒得也就少了。刘珀本是爱干净的,平日清洗扫除的水多,此时突然让他节水还真挺困难,他本以为熬过这段旱季到了夏季就会好。怎料这年的夏天不仅没的雨水,天气还热得恼人。
所幸霍小哥在听得刘珀几次抱怨后,增多了回家的次数,每每都会借头驴拉一车水回来救急,刘珀说过他几次别麻烦到秦家两口,霍临秋却道这些都是秦家两口地好意,他们在县里用不得太多水,放着也是多余。
家中井里蓄的水已大不如前,刘珀想想也不推辞,只亲自跑去县里谢过了秦氏夫妻。
由于日头大天气旱,今年收麦收得也早。收成当然是不太乐观,加着北边金人有举兵入侵之势,朝廷今年打着收军饷旗号增加了税收,除却交了杂税与准备种下地的种子,家里粮食一下就紧迫了起来,为防米价上去,他还得先买些米回来存着,于是本打算买地的钱就只能买成米啊地瓜之类的吃食给家里果腹,刘珀自来到这里还从没碰上过这样不如意的情境,心情自然低落。不只刘珀一人,整个村子最近都不似以往那般热闹,大人们都在为生计担忧,小孩儿也怕淘气碍了长辈的眼被训而乖乖帮忙做事。总算大家都是种地的,家境好些的人家地里种的地瓜多,收的米也多,同村的拿着别的物什去换,也比到外头买粮食来的方便实惠。
到了年尾,刘珀头一回如此正儿八经地带着俩小的一起祭灶神,拜祖宗,只求来年风调雨顺,老天能下几场雨帮帮忙,刘小僖笑他爹“临时抱佛脚”,刘珀只说“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可惜这老天爷大概是管的事儿太多,根本没听见刘珀的祈祷,第二年依旧旱得慌。地里若不每天浇水都快干出裂痕来,刘珀现在已是舍弃了一切清洁活动,只把自家井里的些许水全往地里送。霍临秋现在每次回来,都能发觉家里两位比上回更黑更脏了些,唯有两片干裂嘴唇,在黑乎乎的面孔上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