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叼着烟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这座城市道路两边红红绿绿的彩灯光,有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李向阳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去了,父母住在恒县,他身后是正在穿衣服,领了钱准备离开的三陪小姐,浓艳的妆,骚气的五官和走路姿势。除去这个外人,他是这大房子里唯一的活人。
记忆里,除了李向阳在叶川帮助下逃跑的那次,两个人又见过一次,是半年后在他这个小区门口。李向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小区口晃来晃去,躲躲闪闪的。卫东停下车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就跟老鼠似的原地弹跳起来,跑开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卫东还记得当时自己弯腰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扳手,威胁十足的在手心里砸了砸。本以为那孙子肯定有话要说,没想到他愣了一下扭身就跑了,比猴子都快,选的还是小胡同,开车追都没办法。自那以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他们曾经住的那个贫民窟一样的破烂儿房,也住进去了新人。
市里有市里的好处,流动的人群让人们的话题丰富多彩,以至于当年卫东订婚宴上的丑事在别人口中也没当太久的饭后谈资。生意,只要是双方有钱赚,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会有交集。卫东闷头抽烟,被人从后面黏上的时候出口就骂:“他妈的做饭去,欠操了吧!”
女人愣了一下,接着娇嗲嗲的说:“卫老板一个人抽闷烟多没意思,去酒吧玩玩呗?”
卫东夹烟的手一抖,头也没回的说:“赶紧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女人知趣,见他真没那个意思,撇撇嘴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拉好短裙叼着烟走了。
这座城市本就不大,偶尔见到熟悉的人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卫东见到顾航一家的时候就是在肥牛火锅店。卫东和是一个还算熟的生意人去吃饭,顺道加深一下感情。肥牛一层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浴缸,里面很多或丑或美的鱼。卫东进去的时候,叶川怀里正抱着小鑫看里面丑巴巴的鱼。
小鑫点着一只吸在玻璃上的垃圾鱼扭头对叶川说:“爹地,小丑鱼。”
“清道夫,专门吃鱼便便哦。”
“咦~~”小鑫皱着鼻子托着长腔,接着捏着鼻子奶声奶气的说:“臭臭!”
那边长长的椅子后面探出来一个几乎一模样的脑袋,冲着去一旁端水果的顾航做鬼脸:“爸爸,呜~~哞!”
顾航甩着长腿三两步过去,叉了一盘西瓜和哈密瓜又甩着长腿三两步奔回去,生怕孩子淘气掉下来。顺便还扭头冲叶川喊:“过来先吃点水果。”
卫东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顾航也只挑了下眉毛,顺手把光着脚的小远拢到怀里,父子俩一人一个叉子开吃。
“那个是搞房产的顾老板?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
卫东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句,“早了。”
这顿饭吃的也并不顺心,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的幸福一比对,自己就更孤单落魄得可怜,卫东总觉得这个冬天冷得很。还没有发家那些年,和李向阳躺一个被窝里,小破屋里连个暖气也没有,照样暖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长了,火力就跟着小了。
卫东恍恍惚惚的吃过火锅,身上倒是热了,可惜没能暖到心里去。出去的时候顾航一家也刚出去,估计孩子刚才在里面玩滑梯和玩具了才耽搁了时间。两个男人一人怀里一个孩子,顾航先让叶川抱着一个坐进副驾驶,然后把怀里的另一个放到他腿上,和另一个面对面的搂着坐。那小东西就用红扑扑的嘴去亲另一个,叶川怀里那个就嚷着叫着抗议:“爹地,呜呜,不要亲亲。”
顾航伸手把那个抱起来,想要扔后面去,孩子又呜呜假哭着非要坐前面找爹地。来回闹了好一会儿,才把两个儿子服服帖帖的塞进叶川怀里。一个副驾驶坐三个男人,结结实实的一堆儿,挤得不可思议。
卫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车跟着他们走上这么一程,直到顾航的车子进了别墅,看到顾伟国拿着羽绒小被子出来,将俩孩子拢进被子怀在宽阔的臂弯里,然后一家人进了房间,才又将车开走。
窥探别人的幸福,就是在给自己的内心上刑。卫东有时候想,如果当年没有认识顾航,不知道他和叶川之间那些事情,自己现在是不是就能想王波那样平平静静的生活。有时候他也会比,比三个兄弟中间谁最终能真正的出人头地。而事实上他一直想要超越,是那个似乎从在一起玩耍起,就没把他放到眼里的顾航。他要比他有钱,要找一个比他的老婆更好看的,要让他有一天视线仰望着他说,“卫东,挺厉害啊”。可最后呢?原来什么也没有追上,还丢了那本来就不丰厚的友谊。
至今,他都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觉得没有享受过顾航和叶川之间那种爱。
他把顾航眼里那种蔑视用在李向阳身上,享受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把李向阳想象成叶川,唾弃虐打;把自己想象成成功者,终于让顾航臣服。可终于发现,也不过是想象而已。
卫东把车停在自己小区外面的空地上,熄了火放倒车座躺下去,透过车前玻璃看灰蒙蒙的、被路灯光打得看不出颜色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钱。
李向阳曾经跟踪他来过这个小区,站在门口仰头看着他上楼。他在阳台看见了那个渺小的李向阳,小得像个蝼蚁。他打电话小心翼翼的玩笑说:“咱们这房子漏水了都,房东不给修还让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