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众人也都一动,朝沼泽边跑去,然而都离得比较远,只有苏泛站得位置较前。求生的欲望在死亡面前是如此强大,俩人都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苏泛的手。
而严从嘉只看到苏泛的手牢牢抓住了一只手,像是要永远不分离似的紧紧握在一起——可那只手不是他的。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是他最后彻底的绝望。大少终究只把苏湛一人当做他心爱的弟弟……
苏湛是牢牢抓着苏泛的手,苏泛用力将人往回拉,他现在是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紧紧搂在怀里。而严从嘉已经开始在沼泽里下陷,眼瞅着自己面前的苏湛是被苏泛拉着制止了下沉的速度,心一冷,却是拽着苏湛的脚脖子往下拉“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地狱——”他面无表情地咬着牙是一副暗暗发狠的模样。
苏泛无法,只是死死抓着苏湛的手不放,“阿湛,千万不要放手——”严从嘉在他眼里,已然成为一个拖人下地狱的魔鬼了。
穆天璋带着人已经是迅速地围了过来,他知道让人一边帮忙往回拉着,面上一丝冷笑,随即拿起长长的步枪往严从嘉头上一砸并且用力往下摁。
严从嘉被穆天璋一按是加速了往下沉,那种深陷沼泽无法自拔慢慢往下陷的感觉让他惊恐不已,放了苏湛的脚转而向苏泛求助,“大少!救救从嘉,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湛被顺势拉了回去,一只脚小腿以下已经全是污泥,气喘吁吁地一头扎进苏泛怀里转头看向腰部以下全陷进沼泽里的严从嘉,喘得惊魂未定。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而已,全是耗费了他浑身的精力。
苏泛一改方才拖延时的温和态度,眉梢眼角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盯着严从嘉在沼泽中垂死挣扎,冷冷地说道,“我说过若能找到阿湛,此生不再造杀孽。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严从嘉听到这句话是一动不动了,神情肃穆甚至带了些麻木不仁的感觉。他忽然笑了起来,在这半夜空旷的山林里听起来是格外渗人。而后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他是猛地一头扎进沼泽里……
苏湛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望着一动不动恢复平静的沼泽,心想——欲望是可怕的东西,因为它能让人成魔。上一世的苏泛是,眼前消失了的严从嘉是。
苏泛见他呆呆愣愣地望着沼泽一言不发,以为苏湛这是被吓坏了,摩挲着他又是水又是泥的头发,摘掉粘在身上的几根草。忽然动手将人搂了紧,长长地叹了口气,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你要吓死我了,要吓死我了……”
穆天璋倒是一脸轻松地走过来,似乎刚才的事实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包括将一个人活生生地按到了沼泽里。
“好了好了,现在还真不是兄弟情深的时候,大家都淋了雨,尤其是阿湛,可别又发烧了。”
一行人收拾了下现场,带着李成峰等人的尸体,下山去了。苏湛看着这些天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转眼就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倒是对沉到了沼泽里的严从嘉一点都不同情——为了一己私欲,伤害那么多人的性命。用爱这个名义行凶伤人,是可悲又可恨。
想到这里,苏湛是睥睨了一眼一同坐在马上的苏泛,“说来说去,这都是你惹的烂桃花债!”
苏泛是苦笑,他带着严从嘉长大,其中的感情自不必说,更何况自己数次出生入死,都是这个当弟弟一样带大的人陪在身边。甚至如果他当时真的回头的话,想着为当初战死沙场的严宁远留下最后的血脉,他也不会真的杀了严从嘉,只将他永远流放。
苏湛听了他的话,倒是默然了半天,开口道,“这和你杀了他也差不多。”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严从嘉选了一条最蠢的路,无望的感情执拗地追求,苏湛并不同情。同时,他觉得难怪严从嘉和苏泛是主仆,想起老和尚告诉苏泛的上一世,那些他不曾见到的结局——他在苏泛的手中溺水而死,而苏泛是吞枪自杀。俩人对感情都是一种执着到病态的追求。
只可惜,苏泛之于他,是这一世他苏湛活着的缘法。别说严从嘉是个死人了,就是活人,他也不会让步。
穆天璋独自骑着一匹马走在他们身侧,点点头道,“爱欲能让人成狂,可以杀人,也可以杀了自己。”瞧着严从嘉的情形,穆天璋其实是有些庆幸,他的爱欲仅次于此。
苏泛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其实是有些理解严从嘉的——那日在河边见到苏湛和穆天璋在一起,他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苏湛选择了穆天璋,那么,他也会杀了穆天璋。难怪,老和尚会送给自己那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等到了穆家的指挥部时,已经是天将亮未亮之时。苏湛奔波了一整天,淋了一夜的雨,又是打战又是遇险,还被严从嘉折腾了一顿,早就精疲力竭地向后一靠在苏泛的怀里睡着了。而此刻怀里抱着苏湛,苏泛也是感觉到了疲惫,甚至腿伤的痛感也渐渐清晰起来。
穆天璋是精神抖擞地像是站在树上的猫头鹰,甩了甩绑在腰上的外套,干净利索地下马。见苏泛右腿使不上力气,可那手却是拥着怀里的人舍不得放,正歪歪扭扭地准备下来,他几步蹿过去,伸手想要从他怀里接过苏湛,哪想到苏泛却是强硬地一摆手拒绝了。
苏湛面上不干不净地睡得乱七八糟,就连曾经漂亮的长睫毛都狼狈地挑着泥,闷在苏泛胸前却是睡得很香。故而穆天璋倒不声张,皱着眉轻声道,“怎么?还怕我当街抢了你弟弟不成?你这样抱着他怎么下来?”
苏泛摇了摇头,果真是咬着牙用健康的那条腿撑着马镫,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湛,伤腿也轻轻地着地,不过这一套动作下来是又痛又累地出了汗,还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穆天璋无可奈何地伸手一扶,这才没让苏家俩兄弟摔泥水里去。
“我算明白了一件事——”苏泛抱着弟弟舒了口气道,“除了我自己,苏湛不能交给任何人。”同时没有告诉穆天璋的是,他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想真的护着苏湛和父母,一家人平平安安地一家人在一起,如果不离开金三角这个是非之地,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你不去找麻烦,总有麻烦来找你。正好自己也可以实现了那个誓言,他找到苏湛,此生不再造杀孽。想来之前准备花五年时间全身而退的计划,是必须尽快缩短时间实现。
苏湛被叫醒喝姜汤的时候,朝阳正从东边的山峦露出了一个头。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苏泛端着一碗自己熟悉又厌恶的某种味道的东西,是习惯性地要扭头。苏泛这次不打算顺着他,试了下姜汤的温度,对上苏湛的唇打算喂他喝掉。态度虽然强硬,但是哄人的语气却是温和,“阿湛,赶紧喝掉,不喝会发烧了,要是复发心肌炎就不好了——”
苏湛虽然迷糊,但是总算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顿时嘟囔道,“还不都是你害得——”
“是,所以你赶紧先喝了,喝完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我给你赔罪成了吧?”苏泛笑着道,同时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这是要陪一辈子。
第92章 大结局
苏泛是心心念念苏湛这么一场折腾下来非生个大病不可,结果,没想到这出了一趟门经历了些风雨,似乎身体还结实了点,灌了一晚姜汤发了一身热汗,再睡了个饱觉之后,反而精神抖擞地起来了。起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苏泛怎么不在?
起床时正是傍晚,他在穆天璋独住的小三层楼上张望了一下,对着不远山上的太阳发了会儿呆这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朝阳而是夕阳。楼上是空无一人,苏湛刷牙洗脸洗漱了一番,喝了大半杯水及拉着拖鞋是慢吞吞地下楼了。一到楼下却发现只有穆天璋和一个老人在围着小火锅喝酒聊天,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的腥膻味儿和酱料的味道,倒是香气腾腾。苏二少第一反应就是,他饿了。
那老人见了苏湛倒是斯文一笑,清隽的瘦脸上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点点头道,“苏二少这是起来了。”
可不是吴展鸿么!难怪那个时候这个古怪的老头子对自己是若有若无的照顾,果真和穆天璋是一伙儿的,老小俩狐狸。早就听苏泛说过的苏湛对在这里遇见吴展鸿是一点也不惊讶,自顾自地在穆天璋微微含笑的眼神中坐了下来,扒拉来了干净的碗筷,举着筷子就打算往锅里捞东西。
“阿湛,是不是饿了?”穆天璋难得瞧见这小子居然有自己动手找东西的样子。
“我哥呢?”苏湛习惯性地找寻苏泛的身影,同时塞了一大片牛肉,心想,从前怎么就没觉得这玩意儿这么好吃呢!立马是把肚子里的饥火给压了下去。
穆天璋抿了一口小酒,看着苏湛想到,还真不愧就是俩兄弟,一个发着高烧出门处理军务对着弟弟各种放心不下,一个一觉起来一边饿着肚子一边不忘找哥哥,简直就如同吃喝睡一样都是他的生理本能。
“你小子倒好,我和阿泛都以为你会发烧生病,没想到你倒是活蹦乱跳的——”穆天璋顿了顿道,又轻飘飘地来了句,“不过,苏泛居然病了。”
某人被他这句话哽得差点被热汤烫到了舌头,将汤勺一丢碗里发出清脆响声反问道,“什么?阿泛病了?那他人呢?很严重送医院去了?”
“他担心你半天会发烧,结果看起来你小子是没问题,不过他自己倒是发烧了。医院是没去,只是出门和他的二师汇合了,那边的战打完了,他去接收你们运回来的那批军火——”穆天璋瞧着苏湛的脸色愈发地不好,识时务地又加了一句,“别说我没劝他,我可是劝过的——”
苏湛这下是觉得面前的小火锅相当倒胃口了,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登时就推了碗筷也准备出门。穆天璋是想伸手拉人都来不及,然而还没等苏湛找到车子出门呢,苏泛倒是回来了。
只不过是被人扶着回来的。
苏湛看着被俩勤务兵一起扶着的人,脸色苍白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眼睛倒是被烧得发亮,一见自己是更亮了,扯了个笑容说道,“阿湛,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事?不过,看起来很好。”
苏湛板着脸从人手里接过他,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顿时是心火起了,怒道,“发着高烧还到处乱跑?是不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苏泛抬手碰了碰苏湛的额头,比自己的手心温度略低,看来是真的没事儿,这才放心地说道,“还好,的确是没烧。要是在这边染了疟疾,那就麻烦了。我查看了那批军火,先让他们送回基地去了,你一直在睡,就想着等你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铁人苏大少,我就劝你不要出门吧,你看——”穆天璋瞄了一眼碗筷狼藉的桌子道,“你弟弟担心得你一口饭都没吃就要出门找人了呢。”
苏湛回头瞪了眼穆天璋,就你话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同时别扭地一撇嘴,口是心非地说道,“我才没打算去找个发烧了还到处乱跑自个儿都不把自个儿当回事儿的人。”
苏泛一把牵过一脸别扭的某人,心想,这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啊,事不过三,再来一次的话,他是真的要承受不起那种要失去他的恐惧。
“我这不是回来了?好了,坐下来,哥陪你一起吃饭,我也饿了。”
苏湛瞧着相当不自觉的他家哥哥板着脸道,“你打算发着高烧和我们喝酒吃火锅?想太美了,给我回房休息去,我让人给你熬点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