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双手,我试着回想记忆中的音符旋律,轻轻按下第一个琴键。很简单的一首儿歌,是我教海宁的第一首曲子--
咚!
十指压下,进出一道突兀声响,我重重地合上琴盖,闭上了眼。
我没有办法!
只要碰触琴键,太多不堪负荷的回忆,就会像潮水般无边无际地潮涌而来∶她聆听琴音时的专注与沈醉、她眸中的明亮光彩、甚至是她背身而去的绝然……
她曾说过,我的音乐很有感情,却不知道,其实她正是那个带给我音乐生命与光辉的女孩,我教她弹琴,也教她懂情……
而今,已然空了的心,不论是琴,还是情,我都没有资格再谈。
轻轻的敲门声传入耳中,我没有移动,目光落在同一处。
“我说我没胃口,你们吃就好,拜托让我安静一下好吗?”不管来者是谁,我实在疲于应付。
“为什么没胃口?心情不好啊?”
“妈?”我愕然,看着朝我走来的母亲。
“要不要谈谈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更意外了。
从小,与妈就不亲,除了妈只忙着和爸吵架外,也因为价值观的不同,很难与她谈心。
所以她现在一副想促膝长谈的态度,才会令我惊异。
“我曾经心情好过吗?”我直觉的冒出这句话回她,想起了海宁的话。她说,我不快乐……
“你呀,只要一扯到海宁那丫头,心情几时好过?”
我苦笑,没有反驳。
“又是因为她吗?”妈再问。
“什么?”
“我说,你最近的失魂落魄,又是因为她吗?”
“很……明显吗?”我以为,我掩藏得很好,那些复杂纠葛的思绪,都被压在心灵最深处……
“整天说不上三句话,每天除了工作,回家就是睡觉,死气沉沉的,没事就只会盯着墙发呆,表情已经空洞到不知道要怎么笑了……你说明不明显?”
“……”我无言以对。
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她对你真有那么重要,那就去吧!”
我震愕。
任何人说这句话我都不奇怪,只是……妈?!”一向最排斥海宁的妈居然要我去找她引我有没有听错?
“为、为什么?!”我反应不过来。
“我儿子都不能没有她了,我不妥协行吗?”
“可是……妈不是不喜欢她吗?”
“问题是,只有她能找回你笑的能力。你以为看你这个样子,妈会奸过吗?我儿子已经够忧郁了,我不想看他更加不快乐。”
“妈……”我的母亲为了我,愿意敞开胸怀,试着去接受她排斥了一辈子的人……除了感动,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那,你让海宁搬回来,奸不好?”我把握住机会,只要妈同意,海宁会愿意回来的。
“那要看是以什么名义了。”
我很想假装天下太平,可惜我不够笨,无法装作听不懂。
“妈,你这是变相逼婚。”
“逼不得啊?看看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人家像我这把年纪,好命一点的早就当奶奶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让我抱孙?枉费我把你生那么帅!”
我简直哭笑不得,现在就连我帅不帅,都可以列入罪状来数落了。
“我都已经答应让你们在一起了,你还在别扭什么?”
“不是那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
也许这样说很不孝,但是妈反不反对,从来就不是我的顾虑因素,三年前我就有家庭革命的魄力了。
那么,当初可以义无反顾,而现在,我既不恨她,又明知她对我还有心,却无法再次接受她,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很矛盾?
身边的人,总是问我还爱不爱她?
或者我该这么说,一个曾经爱海却差点溺水的人,不会从此怨恨海洋几乎夺去生命,但却会从此戒慎惶惧。
对我而言,她就像海,有令我眷恋的温柔静谧,却也有将我吞噬的波涛汹涌,而这一回,我无法预期,我还承下承受得住再一次灭顶的痛苦。
我承认,我是懦弱的。
三年前伤得太重,心已不堪一击。
说穿了,我下是不再爱她,而是不敢爱她。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从小你就是很有主见的孩子,我一向干涉不了太多,我来只是要告诉你,如果你还是只要她,那我不会再反对,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