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警方逐渐收缩了包围圈,严三的党羽被一个个击毙,这支狂徒组成的队伍终于只剩下了孤独的领袖一人。命运无常,像是故意玩弄失败者一样,先给了他无限接近宝座的机会,眼见胜利在望,却又把触手可及的希望撕扯得粉碎。

他最后发出癫狂的大笑,欲举枪自尽,却被早有防备的警员一枪射穿了手腕。连死亡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这是严耀钦的意思,他就是要留下严三的一条命,并将其永生监禁在里岛的深牢大狱之中。他要把严三树成一块标牌,永远悬挂在自己的领土上,同时宣告着严先生的仁慈和狠辣。仁慈的是,生来为兄弟,就算你三番四次谋我性命,夺我身家,意欲取而代之,我也既往不咎保你一命。狠辣的是,不管你身后站着的是马来的世家大族,还是严家的佞臣逆子,想撼动严耀钦这颗大树,都是异想天开,自取灭亡。

面对被警察按倒在地,野狗般嘶嚎的严三,严耀钦只是淡漠地撇去一眼,接着对卓扬说道:“那时梁淑芬对我说,她很了解阿彪是什么人,也早已做好准备接受丈夫横尸街头的下场。对于阿彪的死亡,她短暂悲伤之余,是对自己生活的绝望。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无意间听到了赞伍和经理的对话,知道是我暗中安排她进升悦工作。她很珍惜这个机会,不想辜负我。可你知道,最终促使她下决心卧底帮我的缘由是什么吗?是一通阿彪临死前录給她的留言!梁淑芬说她是个孤儿,长到三十几岁,还从没收到一次圣诞礼物,也没听到过丈夫的一句情话。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只是阿彪的泄欲工具。正是一句‘老婆我爱你’,让她可以充满勇气地生活下去。这一定是你做的吧?所以我们所有人最终能够获救,都是阿扬你一个人的功劳!”

听着爸爸将这件事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卓扬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怜巴巴抱怨:“总算是能帮到你一点点事,我很高兴。只是你不该瞒我瞒得这样紧。我以为你死了,难过得差点死掉。老严,要是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怎么会死呢!”严耀钦低低俯下身,凑到卓扬低垂着的面孔之前,无限温柔地安抚道,“一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想尽办法再活过来啊。我本想早点偷偷派人给家里传递消息,却因为些小意外而耽搁了。好容易联系上,谁知你连夜就跑了出来。严氏这里怕有严三的眼线,我不敢派人找你,一旦打草惊蛇,所有的辛苦就白费了。对不起啊……”

现场的状况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原本半蹲着的严耀钦想带卓扬起身,谁知刚站到一般,忽然脚下一软,重重摔了下去。他一手紧按住膝盖,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是一大朵殷红的血花却渗出衣料,晕染开来。

卓扬一把掀开他裤脚,只见整条腿弯扎着厚厚的绷带,想必是刚才抱着儿子躲闪子弹的时候,动作太过剧烈,撞到了伤口,血在白色纱布的映衬下绽得刺眼。卓扬的手一下就僵住了,原来之所以没有及时通知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小意外,而是他受伤了。

严耀钦忍着疼,努力保持住轻松语气宽慰儿子:“没事,只是被炸弹的碎片划了一下,不要紧。”

张崇久大步跨上前去,打算将老板搀扶起来,不想被卓扬率先夺去了胳膊:“我来扶着你!”

严耀钦哪里舍得辛苦儿子:“我太重啦,你力气小,扶不住的。”

谁知卓扬极反常的任性起来:“不行,我来扶你,我来扶!”

到什么时候,严耀钦都受不得儿子一丁点撒娇的语气,赶忙哄道:“好好好,给你扶着。”

卓扬把严耀钦的胳膊扛在肩头,使出全身力气总算撑了起来。可是每迈出一步,都控制不住东倒西歪,充满了跌倒的危险。严耀钦的身高足足比儿子高出一头,如果放松了挂在卓扬身上,早把小家伙压垮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尽可能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健康的那条腿上,但走得不稳,时不时也要用受伤的腿撑一下地面,即便只是稍稍使力,也疼得钻心。可是看到儿子在怀里憋着红扑扑的小脸认真又卖力的样子,又好像含着蜜糖一样,从里甜到外。

苦的是张崇久和阿义,围着一大一小团团转,看着那头微微趔趄一下,便徒劳地伸出手到半空中,却不敢贸然帮忙。

终于上了车,父子俩都累得浑身是汗,一起瘫倒在后座上,再也没力气爬起来。卓扬好容易喘匀了气息,手掌小心翼翼抚上严耀钦的伤处悄声询问:“疼吗?”

“有点。”严耀钦贴着他耳畔甜言蜜语道,“不过……要是你能亲亲我,说不定就……”

不等他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已经被卓扬柔软的嘴唇堵了回去。严耀钦想不到儿子这样大胆,慌张向前座看去,还好张崇久正在向阿万讲解他的保安部署,二人完全没留意到后座发生的一切。

严耀钦半是惩罚半是疼惜地捏了捏卓扬的鼻头:“阿扬,没能及时通知你,害你担心,生我的气吗?”

卓扬摇摇头,整个人黏糊糊钻进严耀钦怀里,耳语道:“我不在乎你的选择,只看你的心。你的心在我身上,怎么做都不重要!”

从昨夜开始,卓扬都在焦虑中度过,几乎没有合眼,直到严耀钦出现之前,他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早已疲累不堪。此刻放松下来,车子一颠簸,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眼皮沉沉地垂下去,几乎黏在一起。

严耀钦劝他闭上眼睛小睡一会,被他晃荡着脑袋拒绝了。只是紧紧抓着爸爸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有时候伏在爸爸肩头,不知不觉迷糊起来,车子稍稍颠簸一点,就骤然惊醒,赶紧瞪大眼睛搜寻着老严,非要双手把人实实在在攥住了,才能安心。

严耀钦腿上的伤口裂开,需要重新缝合包扎,车子一路开去了医院,等到医生要把严耀钦推进处置室时,卓扬的执拗劲又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在外头等。严耀钦毫无办法,只好让人给他套上无菌服,跟在身边。

医生护士围了一堆,卓扬不好意思再拉爸爸的手,便退一步紧紧攥着严耀钦的袖口,被挤到边上也要大力伸出手臂拉着,惹得医护人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严耀钦知道,儿子真是被自己搞出这死而复生的一出戏码给吓到了。这样也好,有惊无险地,身边多了条小尾巴,恐怕往后自己走到哪,小家伙就会跟到哪,别说逃走,就是赶也赶不走了。可真是死一次也值了。

医生缝合好伤口,详细嘱咐着严耀钦如何休养,如何饮食,伤口愈合之后如何复健,卓扬在旁边专心致志听着,一一记在脑中,末了还不放心地询问这膝盖上的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是否会影响行走。

听得严耀钦在一旁斜起眼角酸酸插话道:“怎么,很怕爸爸会变成瘸子吗?”

在得到医生的笃定保证之后,卓扬也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变成瘸子也好,就推着三轮车到关帝街去卖鱼蛋粉嘛。那里鱼蛋粉摊的老字号都叫什么坡脚关、坡脚齐、坡脚莫,可是帆头角观光的一大景致。算上你一个,不就是坡脚严喽!”

严耀钦夸张地裂开嘴巴:“我去卖鱼蛋粉?那你怎么办?”

“嗯……”卓扬一本正经思考起来,“我就站旁边帮你吆喝,做你的活招牌呀。你卖粉,我吃粉,帮你表演米粉有多好吃,一定会客似云来。”

严耀钦连伤口胀痛都忘记了,一味歪着脑袋笑道:“宝贝奀仔啊,你说的倒是让我很期待!”

“诶呀!”卓扬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大哥该到了吧?要不要安排人去接他?”

严耀钦忍不住捏着儿子圆鼓鼓的脸蛋哈哈大笑:“傻儿子,你总算记得还有个大哥啦,恐怕他现在已经坐在严氏挠头了。”说是这样说,看着儿子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完全把大哥抛到了九霄云外,严耀钦幼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简直喜不自禁,“咱们不理他,乖,跟爸爸回家休息去,再大的难题,都只管丢给你大哥。”

而此刻的严予行站在严氏的大厅之中,只觉得天都塌了。

警察封锁了现场,鉴证科和急救中心正不断往外搬运着死伤者。楼上楼下乱作一团,满地狼藉。前后门外挤满了各大电视台与杂志报章的记者,纷纷流传着严耀钦身负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也有人说严家被扫地出门的小少爷杀回来了,要趁大哥不在而篡权夺位。严氏的员工们人心惶惶。

另有一份名单交到了严予行手里,上头清楚地标注了哪些人要大力奖赏,哪些人要酌情处置,哪些人要格杀勿论,却没有一字一句教他如何动手运作。严家族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他这个临危受命的太子身边,有的等他示下,有的求他相助,有的逼他表态,七嘴八舌嗡嗡作响。

严予行感觉头都要炸了。

第75章 与子成说(完)

回到里岛的这两周,严予行忙到脚不沾地。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数不清的难题。

他原本美国按部就班谈着生意,时不时由胡公子陪着喝喝红酒聊聊女,日子过得倒也惬意。谁想到,忽然一下子就被偷偷摸摸运回了里岛,忽然一下子老爸遇袭严家打乱,忽然一下子要临危受命主持大局,根本没管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从早到晚,大把的方案等着他去裁夺,大把的会议等着他去主持,大把的生意等着他去谈判,真恨不得用裁纸刀将自己剖成几条,分身行事。

爸爸住医院里养伤,弟弟像块胶布似的一刻不离黏爸爸身旁,张崇久和凌彩衣整日鬼鬼祟祟看到不踪影,香芬里道的严氏宅邸到处冷冷清清,严予行索性家也不回了,直接住到公司里头,随时处工作状态。

好容易抽空阖阵眼,几分钟又被拎了起来,迷迷糊糊推进会议室,开始商议船运方面的合作事宜。

早先严三通过其马来地界的势力,严家货船上动了手脚,惊动了里岛警方,致使供货与运输公司都受到连累,积压港的货品无法运出,资金链中断,寻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已迫眉睫。可是陆续洽谈了几家,不是运力不够难以吞下严氏的大买卖,就是胆子太小不敢蹚严氏内部争斗的浑水。严予行几乎被逼到了绝境。

就他苦着脸一筹莫展之际,卓缘忽然带着份船运的合同不请自来了。卓家拟定的这份合同条件优渥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不但不需要提前支付定金,全部款项还可以三个月后分期支付,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可惜坐的严家对着这份从天而降的特大号馅饼,却不约而同犹豫了。严卓两家分分合合纠缠了十几年,难免不让怀疑这看似诚意十足的合作背后,暗藏着什么惊天阴谋。任严予行如果游说、担保,底下就是不肯点头。

卓缘倒也不恼,气定神闲坐到严予行身旁,大方询问道:“诸位,作为卓家的独生女,大家可以不信我。但是作为严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大家可以信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