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解释不了,为什么她不肯逃走,不肯放手,为什么她一直到死,都在喊“宝宝”。
好像,我真的是她,很宝贵的存在一样。
我频繁地从噩梦中被惊醒。我知道,我的深层意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有一直被压抑的欲望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我在现在,根本没办法判断那个欲望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影响。
张家涵被搬到跟我一个病房,一开始有点阻碍,因为我跟他出现的身体问题并不能归入同一类,按照这个医院的规定,我们不能呆在同一间病房。但我给不下五名高级医生催眠,结果我们就住到一起。
我需要他。在每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都会默默爬下床,爬到他的床上,钻进他的被子里,靠在他肩膀上继续睡。
每当这种时候,张家涵就会搂住我,会轻柔地低声喊我“乖宝宝”或“乖孩子”之类没意义的幼稚化称谓。
可是我发现我喜欢听,好像这种称谓带着我说不出来的魔力,它们让我蜷缩在他怀里很安心,即便那个胸膛很单薄,但也不影响安全感。
“没事啊,乖,别怕,只是个梦而已,没事啊……”他在我耳边柔声说,同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张家涵,我要是有一天发疯,神志不清了,你记得跟袁牧之要钱,我把钱都放他那了。”我在黑夜里眨着眼睛对他说。
“胡说什么。”他叹息,又急又疼地说,“不准你这么说!”
“我要有一天不见了,你也别找。”我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只是回去了,回我该呆着的地方。”
“你要去哪?”他大声问。
我轻声叹了口气,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我要是有一天不见了,不用找我,把钱拿了,那是我给你的。”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加重了催眠的力度,柔声问:“记住了吗?”
张家涵呆呆地点了点头。
“很好,睡吧。”我对他说,“睡醒了,是另一个白天了。”
袁牧之答应我把洪馨阳找来,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她。她还是穿着鹅黄色的薄衣裳,脸色看起来不错,柔白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粉色。
不用涂抹那些不知所谓的化妆品,她本人的颜色也足够令人侧目。
我跟她面对面坐着,在病房外的庭院里,我们在一棵会开花的树下,有蜻蜓时不时飞过来。
“要下雨了。”我说,“气压很低。”
“嗯,马上就到雷雨季节。”洪馨阳微笑着看着我,“你不讨厌我了?”
“我从没讨厌过你。”我看着她说。
“那为什么推开我?”
我掉转视线,轻声说:“我自然有我在当时当地不能触碰你的理由。但我后来弄错了,该远离你的,不是这个形式的我。”
“我听不明白。”她困惑地看着我。
“如果你有一个孩子,”我问她,“我说的只是如果,那个孩子遇到危险,比如被人夺走之类,你会去救他吗?”
“当然会。”她笑着说,“这是做母亲的本能。”
“哪怕会因此而丧命?”
“那无所谓。”她轻松地说,“我现在其实不能想象这种事,只是凭着我的观念回答你,我想如果我的孩子被人夺走,我会不遗余力去抢回来,并且我会发誓一定会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皱眉问:“但你明明可以再生一个,我的意思是,孩子这种存在,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懂,这不是能替代的,每一个孩子对母亲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扬起眉毛说,“而且敢在我手里抢人,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注视了她五秒钟,然后点点头:“你这么说我能理解了。”
“本来就是。”她瞥了我一眼,问,“你到底为什么老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不负责任这种事,我无从判断。”
“我告诉你,即便我现在有了孩子,即便我是单枪匹马生下他,我也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问题,是关乎我的尊严,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这种母亲,我最瞧不起了。”
我心里涌上一阵奇怪的酸楚,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会爱那个孩子,是吗?”
“废话。”她不满地瞪我。
“他可能不是你愿意为之交配的男人所生的。”
“那又如何?”洪馨阳满不在乎地说,“孩子跟交配是两个问题,截然不同的两个问题。”
我点点头,哑声说:“我明白了。”
“老跟你说这些,说得我都没劲。”她皱皱鼻子,“哎,小老头,吃巧克力吗?”
我点点头。
她从裙兜里掏出五彩缤纷的糖果,剥开了,塞到我嘴边,我低头含了。她的手洁白柔软,形状色泽都非常漂亮,我反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小冰……”她困惑地瞪着我。
“对不起,你必须没有孩子。”我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催眠她,“你现在太年轻,不能去怀一个孩子,现在受孕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无论如何,你在这个阶段都不能怀孕,记住了吗?”
“可是……”
“记住了吗?”我冷冷地重复,攥紧她的手腕,“你要从本心的意愿中真正厌恶这件事,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婴儿会毁掉你的人生,想想看,你的人生本来计划周详,前景美好,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男人,在更适合孕育下一代的时机去生一个孩子,但那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记住!你这个阶段不能有孩子,绝对不可以!”我严厉地说,“跟我说一遍,你现在讨厌怀孕,你讨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