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光,但那光与黑暗混沌地揉捏作一团,边缘不规则的弧线缓缓扭动,人眼盯着看了一会儿,立刻就犯晕。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吃力地转脸,看见一间“倒塌”的大殿。
石材木料轰隆隆落下,折碎成了齑粉,却在落进底部时拼凑出大殿的底座。
底座堆高,在混沌的边界重又碎成齑粉,一直往上飘,组成了悬空的残缺屋顶。
一眼望过去时,可以正好看见它完好的状态,又眨眨眼转变一种观察的方式,这间大殿俨然变成废墟。
不止是这座神殿,世间万物好像都化作了尘埃,又好似仍旧完好:枯死的桃树从根部发芽,结出累累蜜桃。
路过的士兵摇摇欲坠,走两步就化作一堆沙砾石块,转瞬的功夫又重新拼凑起来,士兵重新拥有壮年时强健的身躯。
——所有一切都是混乱的,存在与湮灭并行,万物生死同一。
就连时间都不对了,未来和过去的事物同时挤进这个空间中。越凉看到了很久前就战死的故友,也见到数十日前方才诞下的粉色玄武蛋。
这幅场景,只可能出现在大封中,且是前世的大封。
越凉动弹不得,但尚能思考,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在做梦。
神是不会做梦的,偶尔浅寐时会看见梦一样的画面,那叫神预,可以大致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又或者能判断出从前的景象 ,那么这段,就是他弄丢了的记忆。
前世的最后时刻,他开完了大封之后。
越凉下意识不愿往身后看,他正躺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待他也死掉后,他和这个怀抱的主人就会一起变成山河。
他干脆就闭上了眼睛,神色隐痛,面颊上有星点黏结的东西细细拉扯着脸皮,不用猜都能想到,是对方自刎时喷溅的血。
侧方传来轻细的足音,衣摆擦过地上的废墟,发出窸窣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位身穿灰绿百迭裙的姑娘,长发编成粗辫,发间缠绕着湿润的柳枝。
未着上衣,雪白的胸脯敞露着,下肢却是条墨绿的蛇尾,花纹妖冶。
那姑浑身是伤,生生破坏了纤美的女体,蛇尾被灼烧掉一大片鳞,有一条暗红荆棘自七寸横穿而过。
她却恍若浑然不觉,浅笑道:“越凉,你就要死了。”
“你们玄武族还真是至痴情,你不死,他也不愿意魂散。若我造人时从你们这里取几分至死不渝,我的人族或许会变得更好。”
越凉感觉到自己定定地看了对方一会儿,而后虚弱地开口。
“人皇,你也,难逃,天命。”
“我从未想过要活,肯定得死的。”她摆过尾巴,给越凉看扎在她七寸命脉上的荆棘,神情轻松得好似炫耀自己新裙子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