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他生着一副翩翩少年像,此刻又如同怒神天降,一双眼烧的亮如银纸,劣质黑色丝绒的窗帘被夜风带起了动作,没关紧的窗户漏了风。

“……你可是傅总的人,我不怕得罪傅明衍……我只是挣点钱,该给你的东西我会给,徐信在我这儿留了不小的把柄,足够你一次整死他的……你可不能……”黄建被沈尧看得似乎有点害怕了。

“第一,”沈尧沉声说,“我不是傅明衍的什么东西。第二,傅明衍不会来,明摆着圈套他也钻?他不是傻子。第三,第三……”

沈尧说着这个“第三”,却最终没说得出口第三是什么,他冷哼了一声,竟然露出一个有些甜的笑,纯而艳,明而美:“你觉得我会坐在这个屋里瑟瑟发抖等人来救吗?”

“外面早有人锁了门,你怎么——啊!!!”黄建猛地弹了起来冲向沈尧,却还是没能抓住他的衣角。

——沈尧直接从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黄建傻了。

劣质丝绒的窗帘铺在他身上,黄建浑身一软,腿肚子一转筋,实实在在地跌坐在地板上。

沈尧出了事,无论傅明衍来不来钻这个圈套,他都吃不了兜着走。原本只是得罪,现在,他是“死罪”。

沈尧只感觉腿上一阵剧痛,那种痛感钻心挠肝顺着脊梁骨疯狂扯住他的脑神经,甚至大脑皮层也痛得发麻,他只能趴在地上,很快路人尖叫过后便有人围了过来,打急救电话的人慌乱得说不清话,沈尧手指间触感到了一些温热的液体,心里道怪不得,路人都被吓到了,可能是害怕他已经死了。

他勉力睁开眼看着人群,人群中竟然还有端着相机拍照的人。可惜沈尧已经无法做出表情了。

从发廊里跑出来的女店主裹着长外套,里面是一条豹纹的裙子,倒是比楼上刚刚见到的长那么一些,只不过从沈尧的角度看过去仍然有伤风化。沈尧又闭上眼。

那掉色的红指甲油和金手镯在沈尧脑海里转啊转,变成一幅压抑的抽象画。

忽然,有人分开人群,走到沈尧身边,沈尧感觉自己被抱在怀里了,不知道是不是医生在救他,如果是的话,那这个医生……身材还是不错。

沈尧闭着眼,露出一点自嘲的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这病怕是改不了了。

昏过去之前,他听见傅明衍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没事了。”

沈尧忽然就很想睁开眼,很想开口说话。很想说完他刚刚没能说完的那句话。

第三,第三。

第一,他不是傅明衍的东西;第二,傅明衍不傻;第三,他也不是什么艺术家。

第41章 酸醋

沈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长着一对翅膀, 可翅膀却被铁链绑在一起,他拼命挣扎,想要张开翅膀, 却还是徒劳无功, 他拖着血和带铁链的翅膀在昏暗的走廊里爬了很久,突然黑暗中有人一把拽起了他的翅膀,那人浑身赤.裸,火烫的搏动让沈尧满面通红,他无力地挣扎, 却又渴急了似的反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头发,落在背上的吻熟悉的心惊肉跳, 沈尧几乎哭出声来, 他抽泣着求饶:“求你了,放过我,我不想再这样。”可身后那人的动作却并没停下, 沈尧只好断断续续地在黑暗中哭,哭得满脸冰凉, 那人猛地抓住他的头发,问他:“你不想?你再好好看看, 你这是不想的样子吗?”

沈尧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锁住他翅膀的锁链原来就抓在他自己的手里。

“输了就是输了。这是你自己甘愿的。”那道声音在沈尧心上重重地抚了一把,滑腻,湿润, 让他浑身颤抖。

沈尧颤抖着嘴唇说:“……我害怕。”

“……什么?”高海正趴在沈尧床前,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眼睛肿,反而是旁边站着的白鹭沉默着不说话,“他刚刚说话了, 我听见了……”高海抽噎着声音,惊讶地喊了一声,又趴过去听:“他说……害怕?害怕什么?尧尧……都是我的错,你怎么为了我做这种傻事,你要是出点事让我怎么和九泉之下的沈叔叔交代……我死都不够谢罪的啊尧尧……”

高海又开始哭了,白鹭赶紧拍拍他的背,扶起他先让这吵的要死的傻小子上一边儿哭去,省得沈尧还没醒先被他气得半死。

“出去。”沙发上的人说话了。

白鹭看了一眼他,点点头,带着高海出去了,病房门很快又关上了,高海吵闹的声音顿时消失,病房里又沉寂下来。

傅明衍走到他床前,低头看着他。

沈尧平时一直嫣红的嘴唇现在血色很淡,本就白净的小脸更显得凄惨,长睫盖着,似乎沾了水汽,不知道是不是被噩梦浸湿了。他确实在说梦话,嘴唇一张一合,眉头有时紧蹙,平时的沈尧却很少有这样受伤脆弱的表情。他任性,傲气,不认账,撒娇,撒泼,眼巴巴明晃晃的暗示,单纯又赤.裸地勾引。

傅明衍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可一触到活生生的沈尧,他却无法抑制住那样的“瘾”,他的指腹拂过沈尧的额、眉、眼、鼻梁、脸颊、唇瓣、直到他下颚漂亮流畅的线条。

沈尧长得太好了。

傅明衍还记得沈尧牵着他的手非要跟着他进傅宅的那个晚上。他们穿过花园,桂树披纱,沈尧冲傅明衍一笑,顿时月光失色,他像只眼神流转的小狐狸,又像是画上成了妖的美人,美的那么不真实,让人觉得或许一眨眼,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一开始傅明衍动了心思或许真是因为他格外漂亮,但沈尧义无反顾地对着镜头要给张庭山一个公道,沈尧站在落地窗前,明明在怕却还是说“我做的没错”;他明明知道是火坑还要跳,明明知道是陷阱还是闯,就为了一个朋友,说他单纯他却又挺玲珑,说他蠢他却又一点就透,说他果敢,他却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傻瓜。

他像不安分的狐狸,像发.情的猫,像枝头细脚伶仃的鸟,让人恨,让人爱,让人想抓住他在手心里肆意揉捏。

傅明衍从前只觉得他年轻,热情,有闯劲儿,敢想敢做,有天赋,又漂亮。

可看到他从三楼窗口一跃而下的那一瞬间,傅明衍差点没炸膛。

——那是什么样的震撼?

他的单纯,他的痴罔,他的决然。

傅明衍曾经严厉地想看他长大,此刻却又忽然有了想法,不想看他折了翼,变成千篇一律的圆滑。

是鸟就该生活在云里,是棱角就该拿来砸破囹圄。

沈尧被抚摸着额头,似乎舒服了很多,他表情舒展了开来,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傅明衍坐下,轻抚着他的脸颊,沈尧忽然很轻地说了句梦话:“害怕……”随后下意识地靠紧了傅明衍的那只手,像是寻求温暖。

傅明衍拉过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沉声道:“不怕。”

沈尧像是累得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但却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睁不开眼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