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进去吗?”路易问道。
唐知白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尽是哀伤,“我不想看见舅舅没有生机地躺在那儿,就像具死气沉沉的机器人,他也不想……”少年垂下头,无声呢喃着,“更不想看见那些,眼中尽是惊恐的尸体……”
“你在害怕。”路易握住他的手 ,发 现少年的手 微微颤动,便抬头看着他。
“有 一点儿吧。”唐知白苦笑着,无力道,“路易,我们的生活将发 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你害怕吗?”
男孩眉眼间没有 一点稚气,平静而坚定道:“遇到你之间,我的人生每一天都是悲剧,拥有的东西轻若尘埃,当时我只觉不甘与怒火,可人心不曾堕落,又 何惧任何危险荆棘。”
“白,你是拉我走出泥潭的荣光,是从魔鬼中手 中救赎我的信仰,即便你生活不复从前,甚至颠沛潦倒,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平安。”
男孩一番话语,寥寥几句,却由心而发 。
面对面的,近距离之下,唐知白从心底感受到震撼,僵愣的身躯连带手脚麻木,少年眼眶逐渐湿润着,像樱花林中瓣瓣飘落的画面,数月郁气积压下,终是忍不住紧紧抱住这个男孩。
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仅剩的亲人了。
少年声音暗哑,“谢谢你,我的路易。”
……
十年后。
……
复活节将至。
因为盛大节日庆典来临,斯特黎尔学院树荫之间,挂满了霓虹彩灯,来彰显节日隆重气氛。
道路两旁树枝上积压着落雪,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此刻,连飘飞的雪花都充斥了温暖气息,就像风华凝露撒下的微光,渲染天地之时,也同样不然纤尘污秽。
艺术楼中传出阵阵悦耳琴音,各种乐器混杂交响在这茫茫冬雪之中,皆是为了复活节庆典苦练乐曲。
一阵悠扬钢琴乐章在其中穿透着,声音不大,却能让其余的所 有 琴音退让,人们不知不觉中被这沁透人心的音乐所 感化、最终偏离自己的轨道,细听之下,钢琴声旁有 着梵婀玲相和,不争不夺其锋芒,甘愿在音乐的主场中,退居其后做一个配角,奏鸣的节奏配合得 恰到好处。
宽敞明亮的琴房中,白衣青年缓缓弹奏着属于他的乐章,修长白皙的指尖灵动地舞动着,像流水那般轻盈,如风那般穿山而过间扰袖弄摆,青年轻闭双眸,垂下的眼睫像弯曲明月,静谧而舒逸。
他已全然沉浸在乐曲之中,悠扬地乐曲婉转着,一会儿恍若九天星辰触手 可得,一会儿犹如万里长风吹拂高台,轻重缓急间有着微妙的传达,其中妙出难以言喻。
钢琴旁站着一位黑衣少年,深邃冷寂的双眸宛若冬夜长风,寒冷刺骨却神秘迷人,他双眸平静注视着弹奏钢琴的人,全身心已然在那人之上,修长指尖却缓慢地拉奏音符,一次也未曾出错。
一曲毕。
少年缓缓从肩上移下梵婀玲。
白衣青年依然沉浸在音乐之中,仿佛仍旧余音环绕脑中,要 优雅地送离它们。半晌,他缓缓扇动长睫睁开双眸,眼底犹如澄澈春水,还泛着晶莹微光,他转头看像黑衣少年,轻轻笑着,眉眼弯起,“你有 了很大进步,路易。”
“不过你一直很有 天赋,就这样练下去,在复活节之前,还能有更大的进 步。”
黑衣少年将梵婀玲放在钢琴上,无所 谓道,“你才是斯特黎尔学院的天才,艺术系的神话,我只不过是熟练奏响它罢了。”
唐知白眉宇之间已经褪去年幼的稚气,清冷味道越发 温柔,像风雪中的寒梅正在冷冽绽放,白皙的脸庞上有 了丝青年人的俊朗,可一个并不健硕的亚洲人,在全是白种人的国度中,仍旧显得清瘦柔弱。
路易气质越发 阴郁冰冷,越长大,表情越少,连唐知白都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他笑了,可见过路易的人都不由夸赞,这是个精致漂亮的少年!
立体的五官线条犹如上帝神作,与阿芙洛狄忒神圣交合中,才创造出如此含蓄微妙的人类。
“别这么说路易,你只是琴声中缺乏了……”唐知白抿嘴思索着,想给予出适当的评价,“缺乏了那么一点感情,如果能练好,你一定能在复活节上大放异彩。”
“如果你能来同我演奏,我能发挥得更好。”路易逐渐转而深绿的眼眸深处,氤氲着暗光。
唐知白将钢琴合上,站起来拿起大衣披上,听他说起这事儿,略带烦躁地摇摇头,抱怨道:“我也很想来和你一起演出,可斯图亚特非要 来插一手 ,说要圆十年前未能同台演出的梦,家族中最近在和他合作开发 不少项目,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 罪他。”
“你记得,你很讨厌他。”
“我不喜欢他,可不代表能得罪他,诺曼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早就看我不满了,处处在抓我的把柄,我可不能送上尾巴给他们抓。”唐知白无奈道。
路易拿过自己的围巾,站在他身前细心围上,少年虽只十七岁,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都要比唐知白高出很大一截,相比之下,让本就显幼的唐知白更像弟弟。
感受到温暖绒线围巾的触碰,唐知白皱起眉想阻止,“外面这么冷,别整天把衣服给我,自己也多 穿一点,你看看你才穿这么薄一点,万一冻生病了怎么办?”
路易眉头都没动一下,拦下他的手 ,“我不畏寒,你生病次数更多。”
路易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唐知白深深叹一口气,也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近距离下,相距不足十公分,彼此鼻间呼出的雾气,敏感的肌肤都能感受得 到,路易温柔地替他系着,静静感受着唐知白的气味与温度。
旁人眼中,狭小的距离下气氛逐渐升华,两人间延伸出一种名 为暧昧的气息,路易掩饰得 很好,而唐知白向来亲近习惯了,半点都毫无察觉。
看见他眼下隐约透着青痕,双眸也显得疲惫困乏,路易目光暗了暗,淡淡道:“最近很累吗?”
唐知白见围巾系好,觉得 这个姿势不舒服,便向后退了一步。
“都怪斯诺斯图亚特,他真是个神经病,本来很简单的事,非要 几次三番让我作陪折腾我,若非回家后你帮我处理了一些,我真是快要 被他逼疯了。”
“……”路易目光直视着他,目光沉沉,不见言语。
半晌,他道,“你根本不喜欢做这些琐事。”
“怎么这么说?”少年神情侵略性太强,让唐知白目光躲闪。
“弹钢琴的时候,你的灵魂是自由的,可回到那里,你就像被禁锢笼中的金丝雀,半点都不快乐。”路易道。
“我从来没有 哭丧着脸。”唐知白颇为诧异,自嘲地解释着。
“你可心里并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