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下山了?”他将宁逾的长发从鹤氅里缓缓拨出来, 温声问道, “屋里太无聊了吗?”
宁逾却只是侧目淡淡地瞥了他 眼,有些冷, 不大高兴的样子。
……还在生气么?
“你的尾巴在淡水里泡久了会发涨, 还是早些上岸为好。”沈浮桥试探着摸了摸宁逾的头, 宁逾没什么反应,像是有心事。
“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红枣糖糕, 还有 些桂花糕和荔枝蜜,中午你想吃什么菜,哥哥给你做。”
话音未落,宁逾便收着力抓住沈浮桥的衣襟扯了 把, 沈浮桥没防备, 下子被迫扑到了宁逾身上, 仓促间撑住了身体, 两人的鼻尖便蹭在了 起。
宁逾微凉的吐息扑在沈浮桥唇边,带来 阵微妙的悸动与酥麻。
“吵死了,能不能先闭嘴?”
沈浮桥 时没按捺住, 微微低头就想吻下去,结果却被宁逾偏头躲过了,他只是轻轻擦过了宁逾的唇角,从这个角度还能清楚地看见宁逾眼里明显的心不在焉。
宁逾……不是很喜欢接吻吗?
为什么不让他亲了?
沈浮桥讪讪地撤了身,心里升起 阵陌生的烦躁,压得他有些难受。
明明是好事啊。
没等沈浮桥再说话,宁逾便脱下了身上药味浓郁的鹤氅,倏然向前 跃,漂亮的尾巴翻动起 片洁白飞溅的水花,他如藻的红发在澄澈的江水中随意飘动着,劲瘦有力的腰腹和长尾在粼粼波光下恣肆摇曳。
像落入凡尘的精灵。
沈浮桥站起来,看着他越游越远的身影,心口 阵沉闷的痛楚,伴随着释然的长叹,幽幽地在江畔散开。他极力在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宁逾的踪迹,但随着 阵山风袭来,江潮翻腾过 个小小的浪,待水面再度平静下来,茫茫江河已经无处可寻。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好几步,直到江水漫过小腿,靴袜完全被水淹没,刺骨的冰寒从脚底直击心口,他才怔怔地停了下来。
宁逾……走了?
就这样离开了?
都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么……
就像是 桶冰水骤然从头顶浇下,沈浮桥恍惚间似乎又感受那种刻骨铭心的哀痛。
二十二年前,他的双亲也是这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唯独给他埋下终生负罪的隐伤。
那时候他还不记事,而如今确是眼睁睁地看着宁逾从他孤独悲哀的世界里消失。
很奇怪……明明只做了数日的爱人,怎么会有如此尖锐蚀骨的感情?
不该是这样的。
不能是这样的。
宁逾回归到江海,去走他作为主角的剧情线,去追逐他的自由和价值……他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儿女情长算什么?
这段禁忌的感情从 开始就是错的,宁逾他以后成了海底君王,定是要多子多福开枝散叶的,即使他有命等到那天,难不成还要和其他雌性鲛人争宠吗?
活在这人世间,越薄情越冷漠,越好过。
这个道理……他以为自己早就明白了。
“哥哥!”
宁逾自觉入水动作非常完美,游动姿势也异常漂亮,待游出去 段距离后才朝岸边瞥了 眼。
结果却看到沈浮桥傻傻地往江里走。
本来是打算让哥哥好好反省 下的,这次不能轻易原谅了,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顾得上生气?
他急急地朝沈浮桥游去,莹蓝有力的尾鳍上下摆动,胸腹维持着平衡,如藻红发浮动,口鼻间不时冒出 串小气泡。
宁逾破水而出时,沈浮桥被吓了 大跳,瞪着深黑的眸就那样 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是汹涌的失望、哀伤和迷茫。
还有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的喜出望外。
这种剧烈的情感让他胆战心惊。
“哥哥,你下水干什么!水很凉的,小心染上风寒!”宁逾 边唠叨, 边轻推着沈浮桥往岸上走,沈浮桥却不配合,只 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想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你回来做什么?”他哑声问道,语气难以抑制地有些激动,“你还回来做什么!”
宁逾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不过是下水游了 圈,沈浮桥就直接翻脸不认人,哪有这样谈恋爱的,哥哥这个蠢货!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是偷情了还是吃人了?我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凶我?我还没说原谅你呢,你凭什么在这给我摆脸色?”宁逾不高兴,语气也冷极了,只是顾忌着沈浮桥的身体, 边吼 边半蹲下,想要将沈浮桥从水里抱出来。
然而沈浮桥却 把扣住了他的肩,眸色猩红异常,后槽牙似乎都快被咬碎,下颌处的肌肉绷得死紧。
那 瞬间力气极大,宁逾觉得肩上的骨骼被捏得生疼。他在沈浮桥面前从不吝啬示弱,顺势便抽着气蹙了蹙眉,不堪受痛地闷哼了声。
“……”
沈浮桥能从他微抬的蓝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隔着 层惹人怜爱的朦胧雾气,让他难以招架。
他缓缓松开手,却发现宁逾白腻的肩头已染上了 片绯色,浓烈又漂亮。
“……宁逾,我们分手吧。”沈浮桥有些疲惫,他不愿意在患得患失中渡过原本便极其有限的余生。
这条鱼属于大海。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