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士兵已经就地掩埋了,千百年以後还有谁记得过这一群埋在地下的战士?
军中的气氛是哀伤的,有脸上还带着血迹的士兵坐着坐着,忽然就默默哭了起来。他的兄弟,几年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折了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悲哀是对方家中尚有孤儿寡母,他回乡时都不知怎样跟他们说起这一个消息了。
秦牧在临时的大澡堂洗去一身污垢,换了乾净的衣服後回到帐篷。
昔时军战刚结束,大家都忙碌着收拾屍体﹑物资或是兵器等等,谁也没有空去理会扶苏,此时秦牧冲洗完,回到帐篷中才觉得扶苏很不对劲。
──静得太可怕。
从战争结束开始,他就没有说过话,眼神还有恍惚着,像游魂一般,要不是有湘儿领路,恐怕人就不知道迷失到去哪!
秦牧皱了皱眉头,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扶苏只是呆呆地盯着帐篷的一角,没有说话。
秦牧不得己之下只能绕过小榻,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挥手。
扶苏一把抓着秦牧的手,抖着嘴:「爹,我杀了人……」
此时秦牧也不计较扶苏的称呼,只是又再皱了皱眉头,竟然想不到怎样安抚扶苏的情绪。
扶苏言语不清,丢三丢四地说得乱七八糟,主题中心围绕着杀了人後的不安和愧疚。
──对於一个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现代人来说,除非是丧心病狂到一个地步,否则杀人一事还是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
扶苏现在就陷入了这一个困境,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解放出来,却又无法寻求到有用的方法,只能这样唠唠叨叨的念着,到最後他都忘了自己到底是在说甚麽了,变得非常迷茫。
秦牧不善言语,他只是耐心地陪着扶苏,轻拍扶苏的後背,听着他那些不着调的话。
最後扶苏对於走出困局感到绝望了,他扯着秦牧的衣袖问:「你今晚能留下陪我睡觉吗?」
「……」秦牧。
作者有话要说:掩脸)约炮甚麽的……扶苏:(咆哮)我只是害怕!只是害怕!约你妹妹的炮!秦牧:……
☆、秦爹爹的孩儿
秦牧淡淡地说:「汝贵庚?」
扶苏强撑起笑容,摆手道:「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夜已深,我也要休息了,晚安。」
秦牧垂下眼睛,再次抬起头後眼中已经是一片漠然:「晚安。」
秦牧一走出去,扶苏立刻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起来。
湘儿走进来正要把灯熄灭,扶苏惨叫:「不用不用,留着留着!」
湘儿只是诧异地看了扶苏一眼,乖乖地行了一个礼:「是的,公子。」
扶苏总觉得自己的双手还是染有温热的鲜血,他内心知道这绝对是心理错觉,他已经洗了很多次手,手都快要洗到脱皮了,但是他还是不自觉地把双手放在被上磨擦,彷佛这样能擦去那残留在指尖的异样。
他一直卷着被子,僵坐在小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帐篷的布门--
渐渐,扶苏的头开始歪歪斜斜,虽然没出甚麽力,但今天的体力透支得过分,坐着坐着,下巴一点一点,打了一个呵欠,眼中溢了出点点泪水。
很困。
扶苏还是僵坐着,只是不时动动发麻的身体,手依然无意识地﹑神经质地在被子上擦着。
月上柳梢头後,渐渐低沉……
湘儿已经为扶苏添了几次灯,最後一次时她终於看到扶苏歪歪斜斜地倒在床榻上睡着了。
她想了想,任由油灯转暗,拿着灯油退了出去。
秦牧站在外面看月光,整个营除了守夜的士兵外,大多沉睡了,夜澜人静,只剩下蟋蟀混合青蛙在鸣叫着。
他见到湘儿退了出来,又问了一句:「睡了吗?」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三次。
湘儿对他行了一个礼,柔声道:「公子已就寝。」
「嗯。」秦牧抬起头,似是毫不在意。
湘儿又行了一个礼,然後退下了。
秦牧想了想,还走了进去扶苏的帐篷。
室内的油灯已经转为昏暗,一室低低的亮光,能见度不高。
这一切都那样安宁,除了小榻上的扶苏不时发出呓语,紧紧皱着眉头,在梦中也不能放松。
秦牧轻轻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眼睫毛上闪动的泪花。
真像小孩子。他想。
苏儿十岁就跟着他上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都经过了,也动过手杀人,好像也没有他反应这麽大的。
跟在扶苏身边,就像多了一个小孩,自己整天操心得像老妈子一般,还要担心他受不了苦,抛下一切逃了。
秦牧伸手摸摸扶苏的头发。
扶苏在睡梦中感觉热源的靠近,不安地动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抓紧了秦牧的衣服。
秦牧看着那比‘扶苏’白嫩了许多的大手,上面的手指被磨擦得通红而破皮,但还是紧紧地扯着他的下摆不放。他不禁失笑,这人也太稚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