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地狱书生”一路飞奔,内心虽感觉对“天台魔姬”似乎过分了些,但秉性冷傲的他,却不愿以假面目迁就别人。
可是,“天台魔姬”所说锦袍蒙面人要杀他的那一番话,却在他心里打上了一个结,他认定那是“天台魔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虚构的一个故事,因为它完全不合情理,可是她言之凿凿,还说在对方头上留了记号,这就有查证的必要了。如果,真的有这回事,那么锦袍蒙面人必是什么不肖之徒假冒,世间没有老子杀儿子的道理,一千个使人不能相信。
夜尽天明,“地狱书生”在溪水里净了面,洗去了衣衫上的血渍,然后继续前行。黄尘场处,数骑马迎面而来,他往道旁一闪,希聿聿一阵马嘶,数骑马在身边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道:“那不是徐文么?”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出道以来,从不曾提名道姓,江湖中知道他姓名的,可说没有一人,不期然地抬头一看,心中顿时鹿撞起来,来的是不别人,正是开封首富蒋尉民,也可以说是中原一霸,虽然多年不见,但那威棱的面容他是记得的,尤其长垂及腹的美髯,更不陌生。
自己此番干里迢迢前来求亲,为了红衣少女而改变初衷,不知对方可知悉此事,如果问起来,倒是难以应付的尴尬事。
心念之中,急施一礼道:“劣侄徐文,给蒋叔叔请安!”
蒋尉民哈哈一笑,下了马背。他身后八名家丁装束的汉子,也跟着下马。
“贤契,令尊近来好?”
“托福!”
“转眼五六寒暑,贤契也成人痢,咦!你……”
“地狱书生”徐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安地道:“蒋叔叔有何指教?”
“你的手臂……”
“练功不慎,废了!”
“废了!这怎么可能?”
徐文没有答腔,心中可很是忐忑,怕对方穷根究底。
蒋尉民望着徐文虚飘的左袖,脸色变了又变,喃喃地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目芒一闪,遍注在徐文面上,沉声道:“贤契怎会一个人来到开封道?”
徐文讪讪地道:“一方面游历以增见闻,另一方面……呃!办一件私事。”
“你……习武了?”
“是的。”
“令尊当年给你取名‘文’,便是要你弃武习文的意思,想不到他改变了初衷……”
“家父的目的是要劣侄习技防身,其实……”
随从家丁之中,有一个突地惊呼道:“就是他!”
蒋尉民回头斥道:“无礼,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家丁赶紧垂下头去,嗫嚅地道:“小的……忽然想起近日江湖中盛传的一位人物,形象酷似徐公子……”
“什么人物?”
“‘地狱书生’!”
“你说‘地狱书生’?”
“是的,请恕小的无状失言。”
蒋尉民浓眉一蹙,扫了徐文几眼,栗声道:“‘地狱书生’就是贤契?”
徐文窒了一窒,坦白道:“是的。”
蒋尉民长髯一阵拂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地狱书主”四个字与恶魔、鬼怪,并没有多少差别,这位行事一向光明正大的人物,的确震惊莫名,想不到他曾期许为乘龙快婿的徐文,竟然是以恐怖手法杀人的“地狱书生”
徐文面对这位父执,有如坐针毡一般的感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蒋叔叔如别无指教,劣侄想告辞
“你不到舍间走走?”
“改日再拜谒!”
蒋尉民凝视着徐文,欲言又止,最后,一挥手道:“如此你走吧。”
“徐文躬身一礼,如释重负急急奔去。心想,对方不提婚姻之事,看来六年前由对方主动所提之议,算是结束了。六年前,他是一个英俊滞洒的少年,而现在,他成了独臂人,还加上那刺耳的外号,他庆幸自己中途改变主意,如果贸然前往求亲,说不定会讨一场没趣。
红衣少女的绰约风姿,又浮脑海,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苦笑,辨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还有那“石佛”之谜,也使他困惑莫名。
他也想到此番伴随自己出来的总管方大庆与三名侍童,此刻大概正在返家途中,父亲在得到这消息之后,不知作何反应?
由父亲,他联想到“天台魔姬”口中的锦袍蒙面人。锦施蒙面,是父亲出外的装束,他在暗中曾不止一次看到,如果“天台魔姬”所说的是事实,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现在,他只感到可笑,那决然不是事实,唯一的解释,是江湖中另有一个锦施蒙面人,那他是谁呢?
为什么乘危向自己下毒手?
他只顾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之间,离弃了官道,眼前是一片杏无人烟的旷野,他惊觉地停止了身形。日上三竿,阳光有些耀眼,他辨了辨方向,正待折转官道……
蓦地——
一顶小轿,由数十丈外冉冉飘过,从抬轿的脚步看来,显然是道中高手。
徐文心头陡地一震,他想起了昨天在清源寺中与红衣少女一道的彩轿,莫非这轿便是那轿?
轿中人的身手,使他余悸犹存,但那股恨毒之气,也随之升起,他想,目前谈报仇还不是对方之敌,但对方的来历,却有一查的必要。
同时,下意识中,他仍不忘情于红衣少女。
于是,他弹身追了下去。
越过旷野,前面现出一片苍郁的柏林,那小轿晃眼没入林中。
徐文略一思索之后,向那片柏林奔去,走近一看,林中荆棘丛生,蔓草虬葛,荒凉已极,林内隐约露出一段颓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