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娘子身子虚弱,待大好之后,小人再慢
慢告知。”
包惜弱大惊,听他语气,似乎丈夫已遭不测,双手紧紧
抓住被角,颤声道:“他……他……怎么了?”那人只是不说,
道:“娘子这时心急也是无益,身子要紧。”包惜弱道:“他……
他可是死了?”那人满脸无可奈何之状,点了点头,道:“杨
爷不幸,给贼官兵害死了。”说着只是摇头叹息。包惜弱伤痛
攻心,晕了过去,良久醒转,放声大哭。
那人细声安慰。包惜弱抽抽噎噎的道:“他……他怎么去
世的?”那人道:“杨爷可是二十来岁年纪,身长膀阔,手使
一柄长矛的吗?”包惜弱道:“正是。”那人道:“我今日一早
见到他和官兵相斗,杀了好几个人,可惜……唉,可惜一名
武官偷偷绕到他身后,一枪刺进了他背脊。”
包惜弱夫妻情重,又晕了过去,这一日水米不进,决意
要绝食殉夫。那人也不相强,整日只是斯斯文文的和她说话
解闷。包惜弱到后来有些过意不去了,问道:“相公高姓大名?
怎会知道我有难而来打救?”那人道:“小人姓颜,名烈,昨
天和几个朋友经过这里,正遇到官兵逞凶害人。小人路见不
平,出手相救,不料老天爷有眼,所救的竟是我的大恩人,也
真是天缘巧合了。”
包惜弱听到“天缘巧合”四字,脸上一红,转身向里,不
再理他,心下琢磨,忽然起了疑窦,转身问道:“你和官兵本
来是一路的?”颜烈道:“怎……怎么?”包惜弱道:“那日你
不是和官兵同来捉拿那位道长、这才受伤的吗?”颜烈道:
“那日也真是冤枉。小人从北边来,要去临安府,路过贵村,
哪知道无端端一箭射来,中了肩背。如不是娘子大恩相救,真
是死得不明不白。到底他们要捉甚么道士呀?道士捉鬼,官
兵却捉道士,真是一塌胡涂。”说着笑了起来。
包惜弱道:“啊,原来你是路过,不是他们一伙。我还道
你也是来捉那道长的,那天还真不想救你呢。”当下便述说官
兵怎样前来捉拿丘处机,他又怎样杀散官兵。
包惜弱说了一会,却见他怔怔的瞧着自己,脸上神色痴
痴迷迷,似乎心神不属,当即住口。颜烈一惊,陪笑道:“对
不住。我在想咱们怎样逃出去,可别再让官兵捉到。”
包惜弱哭道:“我……我丈夫既已过世,我还活着干甚么?
你一个人走吧。”颜烈正色道:“娘子,官人为贼兵所害,含
冤莫白,你不设法为他报仇,却只是一意寻死。官人生前是
英雄豪杰之士,他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能瞑目罢?”
包惜弱道:“我一个弱女子,又怎有报仇的能耐?”颜烈
义愤于色,昂然道:“娘子要报杀夫之仇,这件事着落在小人
身上。你可知道仇人是谁?”包惜弱想了一下,说道:“统率
官兵的将官名叫段天德,他额头有个刀疤,脸上有块青记。”
颜烈道:“既有姓名,又有记认,他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
非报此仇不可。”他出房去端来一碗稀粥,碗里有个剥开了的
咸蛋,说道:“你不爱惜身子,怎么报仇呀?”包惜弱心想有
理,接过碗来慢慢吃了。
次日早晨,包惜弱整衣下床,对镜梳好了头髻,找到一
块白布,剪了朵白花插在鬓边,替丈夫带孝,但见镜中红颜
如花,夫妻俩却已人鬼殊途,悲从中来,又伏桌痛哭起来。
颜烈从外面进来,待她哭声稍停,柔声道:“外面道上官
兵都已退了,咱们走吧。”包惜弱随他出屋。颜烈摸出一锭银
子给了屋主,把两匹马牵了过来。包惜弱所乘的马本来中了
一箭,这时颜烈已把箭创裹好。
包惜弱道:“到哪里去呀?”颜烈使个眼色,要她在人前
不可多问,扶她上马,两人并辔向北。走出十余里,包惜弱
又问:“你带我到哪里去?”颜烈道:“咱们先找个隐僻的所在
住下,避一避风头。待官家追拿得松了,小人再去找寻官人
的尸首,好好替他安葬,然后找到段天德那个奸贼,杀了替
官人报仇。”
包惜弱性格柔和,自己本少主意,何况大难之余,孤苦
无依,听他想得周到,心中好生感激,道:“颜相公,我……
我怎生报答你才好?”颜烈凛然道:“我性命是娘子所救,小
人这一生供娘子驱使,就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那也是应
该的。”包惜弱道:“只盼尽快杀了那大坏人段天德,给铁哥
报了大仇,我这就从他于地下。”想到这里,又垂下泪来。
两人行了一日,晚上在长安镇上投店歇宿。颜烈自称夫
妇二人,要了一间房。包惜弱心中惴惴不安,吃晚饭时一声
不作,暗自抚摸丘处机所赠的那柄短剑,心中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