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怕它累倒,勒缰小休,它反而不愿,只要缰绳一松,立
即欢呼长嘶,向前猛冲。这马虽然发力急驰,喘气却也并不
如何加剧,似乎丝毫不见费力。
这般大跑了两个时辰,郭靖才收缰下马稍息,然后上马
又跑,再过一个多时辰,忽见远处草原上黑压压的列着三队
骑兵,瞧人数是三个千人队。转眼之间,红马已奔近队伍。
郭靖看骑兵旗号,知是王罕的部下,只见个个弓上弦,刀
出鞘,严阵戒备,心中暗暗叫苦:“大汗已走过了头,后路给
人截断啦。”双腿一夹,小红马如箭离弦,呼的纵出,四蹄翻
腾,从队伍之侧飞掠而过。带队的将官大声喝阻,一人一骑
早去得远了。
郭靖不敢停留,一连又绕过了三批伏兵,再奔一阵,只
见铁木真的白毛大纛高举在前,数百骑人马排成了一列,各
人坐骑得得小跑,正向北而行。郭靖催马上前,奔到铁木真
马旁,叫道:“大汗,快回转去,前面去不得!”
铁木真愕然勒马,道:“怎么?”郭靖把前晚在桑昆营外
所见所闻、以及后路已被人截断之事说了。铁木真将信将疑,
斜眼瞪视郭靖。瞧他是否玩弄诡计,心想:“桑昆那厮素来和
我不睦,但王罕义父正在靠我出力,札木合义弟和我又是生
死之交,怎能暗中算计于我?难道当真是那大金国的六太子
从中挑拨?”
郭靖见他有不信之意,忽道:“大汗,你派人向来路查探
便知。”
铁木真身经百战,自幼从阴谋诡计之中恶斗出来,虽觉
王罕与札木合联兵害他之事绝无可能,但想:“过份小心,一
千次也不打紧:莽撞送死,一次也太多了!”当下吩咐次子察
合台与大将赤老温:“回头哨探!”两人放马向来路奔去。
铁木真察看四下地势,发令:“上土山戒备!”他随从虽
只数百人,但个个是猛将勇士,不等大汗再加指点,各人驰
上土山,搬石掘土,做好了防箭的挡蔽。
过不多时,南边尘头大起,数千骑急赶而来,烟尘中察
合台与赤老温奔在最前。哲别目光锐利,已望见追兵的旗号,
叫道:“真的是王罕军马。”这时追兵分成几个百人队,四下
兜截,要想包抄察合台和赤老温:两人伏在鞍上,挥鞭狂奔。
哲别道:“郭靖,咱俩接应他们去。”两人纵马驰下土山。
郭靖跨下那红马见是冲向马群,兴发飞驰,转眼间到了察合
台面前。郭靖嗖嗖嗖三箭,把三名最前的追兵射倒,随即纵
马疾冲,拦在两人与追兵之间,翻身一箭,又射死了一名追
兵。此时哲别也已赶到,他箭术更精,连珠箭发,当者立毙。
但追兵势大,眼见如潮水般涌来,哪里抵挡得住?
察合台与赤老温也各翻身射了数箭,与哲别、郭靖都退
上了土山。铁木真和博尔术、术赤等个个箭无虚发,追兵一
时倒不敢逼近。
铁木真站在土山上瞭望,过得约莫挤两桶牛乳时分,只
见东南西北四方,王罕部下一队队骑兵如乌云般涌来,黄旗
下一人乘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王罕的儿子桑昆。铁木真知
道万难突出重围,目下只有权用缓兵之计,高声叫道:“请桑
昆义弟过来说话。
桑昆在亲兵拥卫下驰近土山,数十名军士挺着铁盾,前
后护住,以防山上冷箭。桑昆意气昂扬,大声叫道:“铁木真,
快投降罢。”铁木真道:“我甚么地方得罪了王罕义父,你们
发兵攻我?”桑昆道:“蒙古人世世代代,都是各族分居,牛
羊牲口一族共有,你为甚么违背祖宗遗法,想要各族混在一
起?我爹爹常说,你这样做不对。”
铁木真道:“蒙古人受大金国欺压。大金国要我们年年进
贡几万头牛羊马匹,难道应该的吗?大家给大金国逼得快饿
死了。咱们蒙古人只要不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为甚么要
怕大金国?我和义父王罕素来和好,咱们两家并无仇怨,全
是大金国从中挑拨。”
桑昆部下的士卒听了,人人动心,都觉他说得有理。
铁木真又道:“蒙古人个个是能干的好战士,咱们干甚么
不去拿金国的金银财宝?干么要年年进献牲口毛皮给他们?蒙
古人中有的勤勉放牧牛羊,有的好吃懒做,为甚么要勤劳的
养活懒惰的?为甚么不让勤劳的多些牛羊?为甚么不让懒惰
的人饿死?”
蒙古当时是氏族社会,牲口归每一族公有,近年来牲口
日繁,财物渐多,又从中原汉人处学到使用铁制器械,多数
牧民切盼财物私有。战士连年打仗,分得的俘虏财物,都是
用性命去拚来的,更不愿与不能打仗的老弱族人共有。因此
铁木真这番话,众战士听了个个暗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