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叫道:“这村子好,咱们就在这里歇了。”周伯通瞪
眼道:“好甚么?”黄蓉道:“你瞧,这风景不像图画一般?”周
伯通道:“似图画一般便怎地?”黄蓉一怔,倒是难以回答。周
伯通道:“图画有好有丑,有甚么风景若是似了老顽童所画的
图画,只怕也好不到哪里。”黄蓉笑道:“要老天爷造出一片
景致来,有如老顽童乱涂的图画,老天爷也没这副本事。”周
伯通甚是得意,道:“可不是吗?你若不信,我便画一幅图,
你倒叫老天爷造造看。”黄蓉道:“我自然信。你既说这里不
好,便别在这里歇,我们三个可不走啦。”周伯通道:“你们
三个不走,我干么要走?”说话之间,到了村里。
村中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只见村东头挑出一个破
酒帘,似是酒店模样。三人来到店前,见檐下摆着两张板桌,
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周伯通大声“喂”了几下,内堂走
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蓬头乱服,发上插着一枝荆钗,睁
着一对大眼呆望三人。
黄蓉要酒要饭,那姑娘不住摇头。周伯通气道:“你这里
酒也没有,饭也没有,开甚么店子?”那姑娘摇头道:“我不
知道。”周伯通道:“唉,你真是个傻姑娘。”那姑娘咧嘴欢笑,
说道:“是啊,我叫傻姑。”三人一听可都乐了。
黄蓉走到内堂与厨房瞧时,但见到处是尘土蛛网,镬中
有些冷饭,床上一张破席,不禁心生凄凉之感,回出来问道:
“你家里就只你一人?”傻姑微笑点头。黄蓉又问:“你妈呢?”
傻姑道:“死啦!”伸手抹抹眼睛,装做哭泣模样。黄蓉再问:
“你爹呢?”傻姑摇头不知。只见她脸上手上都是污垢,长长
的指甲中塞满了黑泥,也不知有几个月没洗脸洗手了,黄蓉
心道:“就算她做了饭,也不能吃。”问道:“有米没有?”傻
姑微笑点头,捧出一只米缸来,倒有半缸糙米。
当下黄蓉淘米做饭,郭靖到村西人家去买了两尾鱼,一
只鸡。待得整治停当,天已全黑,黄蓉将饭菜搬到桌上,要
讨个油灯点火,傻姑又是摇头。
黄蓉拿了一枝松柴,在灶膛点燃了,到橱里找寻碗筷。打
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举松柴照时,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
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
郭靖帮着取碗。黄蓉道:“你去洗洗,再折几根树枝作筷。”
郭靖应了,拿了几只碗走开。黄蓉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
觉异样,那碗凉冰冰的似与寻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这只
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动。黄蓉微感诧异,只怕把
碗捏破,不敢用劲,又拿了一次,仍是提不起来,心道:“难
道年深日久,污垢将碗底结住了?”凝目细瞧,碗上生着厚厚
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黄蓉噗哧一笑,心道:“金饭碗、银饭碗、玉饭碗全都见
过,却没听说过饭碗有用铁铸的。”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
丝不动,黄蓉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
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伸
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她好奇
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她向左旋转,铁碗全无
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
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
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中人欲呕。黄蓉“啊”了一
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
郭靖与周伯通闻声走近,齐向橱内观看。黄蓉心念一动:
“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傻姑只怕是装痴乔癫。”将手中点燃了
的松柴交给郭靖,纵向傻姑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傻姑挥
手格开黄蓉的擒拿,回掌拍向她肩膀。黄蓉虽猜她不怀善意,
但觉她这掌的来势竟然似是本门手法,不由得微微一惊,左
手勾打,右手盘拿,连发两招。她练了“易筋锻骨篇”后,功
力大进,出手劲急,只听拍的一响,傻姑大声叫痛,右臂已
被打中,可是手上丝毫不缓,接连拍出两掌。只拆得数招,黄
蓉暗暗惊异,这傻姑所使的果然便是桃花岛武学的入门功夫
“碧波掌法”。这路掌法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
道理,本门家数一见即知。当下手上并不使劲,要诱她尽量
施展,以便瞧明她武功门派。可是傻姑来来去去的就只会得
六七招,比之郭靖当日对付梁子翁时只有一招“亢龙有悔”,
似乎略见体面,但她这六七招的威力,却是大大不如郭靖那
一招了,连掌法中最简易的变化也全然不知。
这荒村野店中居然有黑店机关,而这满身污垢的贫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