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便逃。
此时他是迎日而奔,果然不见了敌人,窜出丈余,回头
一望,只见影子紧随在后,吓得大叫:“让你天下第一,我认
输便是。”那影子动也不动。欧阳锋转身再奔,微一回头,仍
见影子紧紧跟随。他驱之不去,斗之不胜,只吓得心胆欲裂,
边叫边号,直往山下逃去。过了半刻,隐隐听到他的叫声自
山坡上传来,仍是:“别追我,别追我!”
黄药师与洪七公眼见这位一代武学大师竟落得如此下
场,不禁相顾叹息。此时欧阳锋的叫声时断时续,已在数里
之外,但山谷间回音不绝,有如狼嗥鬼叫,四人身旁虽阳光
明亮,心中却都微微感到一阵寒意。洪七公叹道:“此人命不
久矣。”
郭靖忽然自言自语:“我?我是谁?”黄蓉知他是直性子
之人,只怕他苦思此事,竟致着魔,忙道:“你是郭靖。靖哥
哥,快别想自己,多想想人家的事罢。”郭靖凛然惊悟,道:
“正是。师父,黄岛主,咱们下出去罢。”
洪七公骂道:“傻小子,你还叫他黄岛主?我劈面给你几
个老大耳括子。”郭靖一怔,只见黄蓉脸现红晕,似笑非笑,
登时醒悟,忸忸怩怩的叫道:“岳父!”
黄药师哈哈大笑,一手挽了女儿,一手挽着郭靖,向洪
七公道:“七兄,武学之道无穷无尽,今日见识到老毒物的武
功,实令人又惊又愧。自重阳真人逝世,从此更无武功天下
第一之人了。”
洪七公道:“蓉儿的烹调功夫天下第一,这个我却敢说。”
黄蓉抿嘴笑道:“不用赞啦,咱们快下山去,我给你烧几样好
菜就是。”
洪七公、黄药师、郭靖、黄蓉四人下得华山,黄蓉妙选
珍肴,精心烹饪,让洪七公吃了个酣畅淋漓。当晚四人在客
店中宿了,黄药师父女住一房,郭靖与洪七公住一房。次晨
郭靖醒来,对榻上洪七公已不知去向,桌面上抹着三个油腻
的大字:“我去也”,也不知是用鸡腿还是猪蹄写的。
郭靖忙去告知黄药师父女。黄药师叹道:“七兄一生行事,
宛似神龙见首不见尾。”向靖、蓉二人望了几眼,道:“靖儿,
你母亡故,世上最亲之人就是你大师父柯镇恶了,你随我回
桃花岛去,请你大师父主婚,完了你与蓉儿的婚事如何?”郭
靖悲喜交集,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黄蓉抿嘴微笑,想
出口骂他“傻子”,但向父亲瞧了一眼便忍住了不说。
三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不一日来到两
浙南路境内,眼见桃花岛已在不远,忽然空中雕鸣声急,两
头白雕自北急飞而至。
郭靖大喜,纵声呼啸,双雕扑了下来,停在他的肩头。他
离蒙古时走得仓皇,未及携带双雕,此时相见,欣喜无已,伸
手不住抚摸雕背,忽见雄雕足上缚着一个皮革卷成的小筒,忙
解下打开,但见革上用刀尖刻着几行蒙古文字道:
“我师南攻,将袭襄阳,知君精忠为国,冒死以闻。我累
君母惨亡,愧无面目再见,西赴绝域以依长兄,终身不履故
土矣。愿君善自珍重,福寿无极。”
那革上并未写上下款,但郭靖一见,即知是华筝公主的
手笔,当下将革上文字译给黄药师父女听了,问道:“岳父,
您说该当如何?”
黄药师道:“此地离临安虽近,但若报知朝廷,当国者未
必便信,迁延不决,必误大事。你小红马脚力快,即日赶赴
襄阳。那守将若肯听话,你就助他守城,否则一掌毙了,径
自率领百姓士卒,共御蒙古大军。我与蓉儿在桃花岛候你好
音。”郭靖连声称是,黄蓉脸上却有不豫之色。当真是知女莫
若父,黄药师笑道:“好,蓉儿你也去。大事一了,即日言归,
朝廷纵有封赏,理也莫理。”黄蓉大喜,笑道:“这个自然。”
两小拜别了父亲,共骑一马,纵辔西行。郭靖只怕迟了
一日,蒙古大军先破了城池。那时屠戮之惨可就难以想像,是
以路上毫不停留。这日晚间投宿,已近两浙南路与江西南路
交界之处。
郭靖怀里藏着华筝刻着字的那块皮革,想到儿时与华筝、
拖雷同在大漠游戏,种种情状宛在目前,心头甚有黯然之意。
黄蓉任他呆呆出神,自行在灯下缝补衣衫。
郭靖忽道:“蓉儿,她说累我母亲惨亡,愧无面目见我,
那是甚么意思?”黄蓉道:“她爹爹逼死你母亲,她自然心中
过意不去。”郭靖“嗯”了一声,低头追思母亲逝世前后的情
景,突然跃起,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叫道:“我知道啦,原
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