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时,在正西六十里处会合。
两头蛇丁同跨上一匹健马,纵马向西北方冲去。他是晋
威镖局中已干了十七年的镖师,武功虽然算不上如何了得,但
精明干练,实是吕梁三杰手下一名极得力的助手。他一口气
驰出二十余里,众同伴都已影踪不见,在茫茫的大漠中,突
然起了孤寂和恐怖之感。纵马上了一个沙丘,向前望去,只
见西北角上一片青绿,高耸着七八棵大柳树。在寸草不生的
大沙漠中忽然见到这一大块绿洲,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这大片绿洲中必有水泉,就算没有人家,大队人马也可好好
的将息一番。”他跨下的坐骑也望见了水草,陡然间精神百倍,
不等丁同提缰催逼,泼剌剌放开四蹄,奔了过去。
十余里路程片刻即到,远远望去,但见一片绿洲,望不
到边际,遍野都是牛羊。极西处搭着一个个帐篷,密密层层
的竟有六七百个。
丁同见到这等声势,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自入回疆以来,
所见到的帐篷人家,聚在一起的最多不过三四十个,这样的
一个大部族却是第一次见到。瞧那帐篷式样,显是哈萨克族
人。
哈萨克人在回疆诸族中最为勇武,不论男女,六七岁起
就长于马背之上。男子身上人人带刀,骑射刀术,威震西陲。
向来有一句话说道:“一个哈萨克人,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
个哈萨克人,就可横行回疆。”
丁同曾听见过这句话,寻思:“在哈萨克的部族之中,可
得小心在意。”
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零零的有一座草棚。这
棚屋土墙草顶,形式宛如内地汉人的砖屋,只是甚为简陋。丁
同心想:“先到这小屋去瞧瞧。”于是纵马往小屋走去。他跨
下的坐骑已饿了一日一夜,忽然见到满地青草,走一步,吃
两口,行得极是缓慢。
丁同提脚狠命在马肚上一踢,那马吃痛,一口气奔向小
屋。丁同一斜眼,只见小屋之后系着一匹高头白马,健腿长
鬣,正是白马李三的坐骑。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白马,白马
在这儿!”心念一动,翻身下马,从靴筒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
刀,笼在左手衣袖之中,悄悄的掩向小屋后面,正想探头从
窗子向屋内张望,冷不防那白马“呜哩哩……”一声长嘶,似
是发觉了他。
丁同心中怒骂:“畜牲!”定一定神,再度探头望窗中张
去时,哪知窗内有一张脸同时探了上来。丁同的鼻子刚好和
他的鼻子相碰,但见这人满脸皱纹,目光炯炯。丁同大吃一
惊,双足一点,倒纵出去,喝道:“是谁?”那人冷冷的道:
“你是谁?到此何干?”说的却是汉语。
丁同惊魂略定,满脸笑容,说道:“在下姓丁名同,无意
间到此,惊动了老丈。请问老丈高姓大名。”那老人道:“老
汉姓计。”丁同陪笑道:“原来是计老丈,大沙漠中遇到乡亲,
真是见到亲人了。在下斗胆要讨口茶喝。”计老人道:“你有
多少人同来?”丁同道:“便是在下一人在此。”计老人哼了一
声,似是不信,冷冷的眼光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的扫视。丁同
给他瞧得心神不定,只有强笑。
一个冷冷的斜视,一个笑嘻嘻地十分尴尬,僵持片刻。计
老人道:“要喝茶,便走大门,不用爬窗子吧!”丁同笑道:
“是,是!”转身绕到门前,走了进去。小屋中陈设简陋,但
桌椅整洁,打扫得干干净净。丁同坐下后四下打量,只见后
堂转出一个小女孩来,手中捧着一碗茶。两人目光相接,那
女孩吃了一惊,呛啷一响,茶碗失手掉在地下,打得粉碎。
丁同登时心花怒放。这小女孩正是霍元龙悬下重赏要追
寻之人,他见到白马后,本已有八分料到那女孩会在屋中,但
陡然间见到,仍是不免喜出望外。
昨夜一晚大风沙,李文秀昏晕在马背之上,人事不省,白
马闻到水草气息,冲风冒沙,奔到了这绿草原上。计老人见
到小女孩是汉人装束,忙把她救了下来。半夜中李文秀醒转,
不见了父母,啼哭不止。计老人见她玉雪可爱,不禁大起怜
惜之心,问她何以到这大漠来,她父母是谁。李文秀说父亲
叫作“白马李三”,妈妈却就是妈妈,只听到追赶他们的恶人
远远叫她“三娘子”,至于到回疆来干什么,她却说不上来了。
计老人喃喃的道:“白马李三,白马李三,那是横行江南的侠
盗,怎地到回疆来啦?”
他给李文秀饱饱的喝了一大碗乳酪,让她睡了。老人心
中,却翻来覆去的想起了十年来的往事,思潮起伏,再也睡
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