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杀死车尔库,但这天
晚上车尔库不知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
找寻车尔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可
是我们在一家哈萨克人家里借宿,主人待我很好,尽他们所
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
不到车尔库,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
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漏他的秘密,定要杀了我灭口。他
逼得实在狠了,于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
射了三枚毒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
今日总教你死在我的手里。”
马家骏对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
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学的,就知道那
三枚毒针没射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点儿臭功夫,
也射得死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
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作了一个老人,就是怕师父
没死。只有这个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
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回中原去。”
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
连踢中两下,内脏震裂,已然难以活命,回过头来看瓦耳拉
齐时,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没至柄,也是已无活理。自己在
回疆十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哪知
他两人恩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
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你……你既然知道他
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什么不立刻回中原去?”
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
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后……以后可得小
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
于没了声息。
李文秀扑在他身上,叫道:“计爷爷,计爷爷,你别死。”
马家骏没回答她的问话就死了,可是李文秀心中却已明
白得很。马家骏非常非常的怕他的师父,可是非但不立即逃
回中原,反而跟着她来到迷宫;只要他始终扮作老人,瓦耳
拉齐永远不会认出他来,可是他终于出手,去和自己最惧怕
的人动手。那全是为了她!
这十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其实他是个壮
年人。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女,也有这般好吗?或许有,
或许没有,她不知道。
殿上地下的两根火把,一根早已熄灭了,另一根也快烧
到尽头。
苏鲁克忽道:“真是奇怪,刚才两个汉人跟一个哈萨克人
相打,我想也不想,过去一拳,就打在那个哈萨克人的脸上。”
李文秀问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帮汉人打哈萨克人?”
苏鲁克搔了搔头,道:“我不知道。”隔了一会,说道:“你是
好人,他是坏人!”
他终于承认:汉人中有做强盗的坏人,也有李英雄那样
的好人,(那个假扮老头儿的汉人,不肯在水井中下毒,也该
算好人吧?)哈萨克人中有自己那样的好人,也有瓦耳拉齐那
样的坏人。
李文秀心想:“如果当年你知道了,就不会那样狠狠的鞭
打苏普,一切就会不同了。可是,真的会不同吗?就算苏普
小时候跟我做好朋友,他年纪大了之后,见到了阿曼,还是
会爱上她的。人的心,真太奇怪了,我不懂。”
苏鲁克大声道:“瓦耳拉齐,我瞧你也活不成了,我们也
不用杀你,再见了!”瓦耳拉齐突然目露凶光,右手一提。李
文秀知他要发射毒针,叫道:“师父,别——”
就在这时,一个火星爆了开来,最后一个火把也熄灭了,
殿堂中伸手不见五指。瓦耳拉齐就是想发毒针害人,也已取
不到准头。李文秀叫道:“你们快出去,谁也别发出声响。”
苏鲁克、苏普、车尔库和阿曼四人互相扶持,悄悄的退
了出去。大家知道瓦耳拉齐的毒针厉害,他虽命在顷刻,却
还能发针害人。四人退出殿堂,见李文秀没有出来,苏普叫
道:“李英雄,李英雄,快出来。”李文秀答应了一声。
瓦耳拉齐道:“阿秀,你……你也要去了吗?”声音甚是
凄凉。李文秀心中不忍,暗想他虽然做了许多坏事,对自己
可毕竟是很好的,让他一个人在这黑暗中等死,实在是太残
忍了,于是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在这里陪你。”
苏普在外面又叫了几声。李文秀大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我等一会出来。”苏普叫道:“这人很凶恶的,李英雄,你可
得小心了。”李文秀不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