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镖师
见到总镖头,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林
震南心想敌人实在太强,局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
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
来,陪着众镖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
只喝那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镖局中奔了出
去。林震南一查,原来是五名镖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
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林的无力照顾众位兄弟,
大家要去便去罢。”余下众镖师有的七张八嘴,指斥那五人太
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
不走?”
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首回来。这五名镖师意
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
林平之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站在那条血线的
三步之外,朗声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姓余的四
川人,是我林平之杀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报仇,尽管
冲着林平之来好了,千刀万剐,死而无怨,你们一而再,再
而三的杀害良善,算是甚么英雄好汉?我林平之在这里,有
本事尽管来杀!不敢现身便是无胆匪类,是乌龟忘八羔子!”
他越叫越大声,解开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
儿,死便死了,有种的便一刀砍过来,为甚么连见我一面也
不敢?没胆子的狗崽子,小畜生!”
他红了双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远远瞧着,又有谁敢
走近镖局观看。
林震南夫妇听到儿子叫声,双双抢到门外。他二人这几
日来心中也是别扭得狠了,满腔子的恼恨,真连肚子也要气
炸,听得林平之如此向敌人叫阵,也即大声喝骂。
众镖师面面相觑,都佩服他三人胆气,均想:“总镖头英
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罢了。少镖头生得大姑娘似
的,居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敌人喝骂,当真了不起!”
林震南等三人骂了半天,四下里始终鸦雀无声。林平之
叫道:“甚么出门十步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几步,瞧你们又怎
么奈何我?”说道向外跨了几步,横剑而立,傲视四方。
王夫人道:“好啦,狗强盗欺善怕恶,便是不敢惹我孩儿。”
拉着林平之的手,回进大门。林平之兀自气得全身发抖,回
入卧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声大哭。林震南抚
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林家的好男儿,
敌人就是不敢露面,咱们又有甚么法子?你且睡一阵。”
林平之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后,听
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局中有几名镖师异想天开,要
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通过十步之外的血线逃生,否则困在
镖局子中,早晚送了性命。王夫人冷笑道:“他们要挖地道,
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林震南父子都明白她话
中之意,那是说只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镖师一般,徒然
提早送了性命。林震南沉吟道:“我去瞧瞧,倘若这是条生路,
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
人只嘴里说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
一早便睡了。镖局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由命的念头,也不再
有甚么人巡查守夜。
林平之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跃而起,
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平儿,是我。你
爹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咱们找找他去。”林平之吃了一惊:
“爹到哪里去了?”王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
灯烛明亮,十几名镖师正在掷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
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王夫人
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林震南的
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不敢声张,局中人心惶惶之际,
一闻总镖头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进,林平
之忽听得左首兵器间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
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
原来你在这里。”
林震南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回过头来。林平之
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
僵住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王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
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
尸之脸,认得是霍镖头,他日间和四名镖头一起乘马逃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