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岳灵珊又道:“咱们曾祖远图公少年时曾出过家,想
必是公公对你说的。”林平之道:“我爹爹从未说过,恐怕他
也不会知道。我家向阳巷老宅的那座佛堂,那一晚我和你一
起去过。”岳灵珊道:“是。”林平之道:“这《辟邪剑谱》为
甚么抄录在一件袈裟上?只因为他本来是和尚,见到剑谱之
后,偷偷的抄在袈裟上,盗了出来。他还俗之后,在家中起
了一座佛堂,没敢忘了礼敬菩萨。”岳灵珊道:“你的推想很
有道理。可是,也说不定是有一位高僧,将剑谱传给了远图
公,这套剑谱本来就是写在袈裟上的。远图公得到这套剑谱,
手段本就光明正大。”
林平之道:“不是的。”岳灵珊道:“你既这么推测,想必
不错。”林平之道:“不是我推测,是远图公亲笔写在袈裟上
的。”岳灵珊道:“啊,原来如此。”林平之道:“他在剑谱之
末注明,他原在寺中为僧,以特殊机缘,从旁人口中闻此剑
谱,录于袈裟之上。他郑重告诫,这门剑法太过阴损毒辣,修
习者必会断子绝孙。尼僧习之,已然甚不相宜,大伤佛家慈
悲之意,俗家人更万万不可研习。”岳灵珊道:“可是他自己
竟又学了。”林平之道:“当时我也如你这么想,这剑法就算
太过毒辣,不宜修习,可是远图公习了之后,还不是一般的
娶妻生子,传种接代?”岳灵珊道:“是啊。不过也可能是他
先娶妻生子,后来再学剑法。”
林平之道:“决计不是。天下习武之人,任你如何英雄了
得,定力如何高强,一见到这剑谱,决不可能不会依法试演
一招。试了第一招之后,决不会不试第二招;试了第二招后,
更不会不试第三招。不见剑谱则已,一见之下,定然着迷,再
也难以自拔,非从头至尾修习不可。就算明知将有极大祸患,
那也是一切都置之脑后了。”
盈盈听到这里,心想:“爹爹曾道,这《辟邪剑谱》,其
实和我教的《葵花宝典》同出一源,基本原理并无二致,无
怪岳不群和这林平之的剑法,竟然和东方不败如此近似。”又
想:“爹爹说道,《葵花宝典》上的功夫习之有损无益。他知
道学武之人一见到内容精深的武学秘籍,纵然明知习之有害,
却也会陷溺其中,难以自拔。他根本自始就不翻看宝典,那
自是最明智的上上之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他为
甚么传给了东方不败?”
想到这一节,自然而然的就会推断:“原来当时爹爹已瞧
出东方不败包藏祸心,传他宝典是有意陷害于他。向叔叔却
还道爹爹颟顸懵憧,给东方不败蒙在鼓里,空自着急。其实
以爹爹如此精明厉害之人,怎会长期的如此胡涂?只不过人
算不如天算,东方不败竟然先下手为强,将爹爹捉了起来,囚
入西湖湖底。总算他心地还不是坏得到家,倘若那时竟将爹
爹一刀杀了,或者吩咐不给饮食,爹爹哪里还有报仇雪恨的
机会?其实我们能杀了东方不败,那也是侥幸之极的事,若
无冲郎在旁援手,爹爹、向叔叔、上官云和我四人,一上来
就给东方不败杀了。又若无杨莲亭在旁乱他心神,东方不败
仍是不败。”
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东方不败有些可怜,又想:“他囚
禁了我爹爹之后,待我着实不薄,礼数周到。我在日月神教
之中,便和公主娘娘无异。今日我亲生爹爹身为教主,我反
无昔时的权柄风光。唉,我今日已有了冲郎,还要那些劳什
子的权柄风光干甚么?”
回思往事,想到父亲的心计深沉,不由得暗暗心惊:“直
到今天,爹爹还是没答允将散功的法门传授冲郎。冲郎体内
积贮了别人的异种真气,不加发散,祸胎越结越巨,迟早必
生大患。爹爹说道,只须他入了我教,不但立即传他此术,还
宣示教众,立他为教主的承继之人,可是冲郎偏偏不肯低头
屈从,当真是为难得很。”一时喜,一时忧,悄立于高粱丛中,
虽说是思潮杂沓,但想来想去,总是归结在令狐冲身上。
这时林平之和岳灵珊也是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听得
林平之说道:“远图公一见剑谱之后,当然立即就练。”岳灵
珊道:“这套剑法就算真有祸患,也决不会立即发作,总是在
练了十年八年之后,才有不良后果。远图公娶妻生子,自是
在祸患发作之前的事了。”林平之道:“不……是……的。”这
三个字拖得很长,可是语意中并无丝毫犹疑,顿了一顿,道:
“我初时也如你这般想,只过得几天,便知不然。我爷爷决不
能是远图公的亲生儿子,多半是远图公领养的。远图公娶妻
生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