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国君有三子,因国君老迈,三子之中谁能成为下一任国君显然是个大问题,其中支持率最高的就是大公子,时下立长之风盛行,但赵国却还是有嫡子的,也不是很小,就是二公子,与大公子相差不过三岁,若论贤能名声,两者之间,难分轩轾。丰城支持的也是大公子。
这本算不得错,错就错在他们的支持帮助大公子拿到了几次很耀眼的军功,这就让二公子寝食难安了,便有了那一出宛若天降流火的灭城之事,生生断去大公子的一条臂膀。
灭城之事不过一年,国君之位便落在了二公子身上,作为既得利益者,若说他与此事无关,很难让人信服。
“一国公子,嫉贤妒能……”王达师兄表情愤慨,“此等君主,何能为君,必要一同灭了才好!”
他如今效力魏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助魏吞赵,为此而奋发努力。
这可真是个宏大的愿望了,纪墨看着王达师兄,目露敬仰,略一思索又觉得逻辑不那么对劲儿,既然支持的是大公子,为什么不直接寻了大公子拨乱反正呢?不是人没死,只是出逃了吗?
这又是一桩尴尬处了。
古人生下孩子的夭折率是非常高的,连国君之子也不例外,赵国的大公子正式出现之前,已经不知道死了几个,好容易看着一个有些长成的样子,当然要好好培养,委以重任,不能寄希望于还没出来的嫡子。
何况这时候国家跟国家之间联姻,他国的公主娶来当了王后,生下的嫡子其实也带着他国的嫡系血脉,若是本国弱小,很容易方便他国以此为由插手本国事务,说不得直接就被吞并了。
反倒是那些庶出的公子,其母多半都是本国人,说不得还是王公大臣的女儿之类的,显得更为亲近本国。
赵国的大公子就是这样的本国人,而获封丰城的那些机关师,也多是本国人,本国人对本国人,天然便有些立场倾向,更不要说国君老迈,很多军中事都交给了大公子来办,这分明就是要把国事一同交付的感觉,丰城因此向大公子靠拢,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若说真的投靠之类的,其实又没有那么亲近,在大公子那里看来,顶多是好用但普遍的那种,机关师作为技术型工种,非常接地气,太过底层,参与不到朝中的事务上去,对立志做国君的大公子来说,其实就比普通的兵士多了些技术,算不得什么强有力的支持。
这样的尴尬地位,不要说大公子没出事儿他们登不上大公子的门,就是大公子出事了,他们还想要效忠,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寻,又能否被信任。
王达师兄也不蠢,知道这头靠不上,可又压不下那愤怒,方才投靠了魏国,进入魏国军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对赵国下手,他可以趁机报仇。
只是这中间曲折,让纪墨听来,若是真的确定是那二公子所为,若不想光明正大讨回来,直接暗杀对方就好了,哪怕是做个非常强力的□□,找个合适的地方,冲着二公子,哦,人家已经是国君了,冲着这位国君来一下,说不定什么事儿都解决了,何必如此麻烦。
更何况,这其中,纪墨还真的觉得未必就一定是这位二公子所为,机关师好歹也是攻城之战的保证,没有机关师制作的攻城器械,想要攻城是很难的,这种情况下,知道自己国家的机关师都在丰城住着,还要把丰城连锅端了,直接灭城,不说断他人臂膀的事情,难道不是断自己的臂膀吗?
将来赵国跟他国相争,别人都有机关师,赵国没有,孰强孰弱,这种军事力量的对比上,难道不鲜明吗?
这种决策,只是为了打压内部的竞争对手,未免有些昏聩吧。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如此。要知道,二公子以后可是要接手赵国的,难道就是为了接一堆烂摊子吗?
想不通,想不通,但看王达师兄言之凿凿,纪墨一句话也不好说,只能默默听着,这件事轮不到他插嘴。
当天王达大醉,在酒楼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答应跟他这位师兄一同去魏国军中。
纪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双清澈眼眸之中似把疑问写了个明白,王达边收拾家中些许衣物边叹:“我这位三师兄最是偏执,如今更甚,他既已定了主意,我是推不过去的,何况,若真如他所说,这仇也的确不能忘了。”
转眼看到一旁已经收拾好小包袱的纪墨,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既要当机关师,便也跟去吧,我已经跟师兄说好了,军中不录籍,将来若是不好,你只管回来,那十两银子藏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去取了来,便是不在此地落脚,总也有容身之处。”
抱着最坏的打算,王达给纪墨交代了这些,带着他就一同出门,门外,等候的军士已经在了,说是奉张师(王达师兄)的命令过来听用,其实也多有监视之意。
临行作别,王达只与莲婶子说了两句,魏国之人,投魏国之军,无人觉得可疑,还有人奇怪王达好运,竟是一条手臂还能投军,又说起他曾在村中杀人之事,连道“果然”,那样的人,是该投军的。
第197章
王达和纪墨随着军士去了魏国军中,不远,就在附近的一座小城驻防,这一路上,纪墨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各种提问,军队之中的士兵都是从普通人家选上来的良家子,若是不从军,估计就是做农民的那种,他们的头脑之中都不会想太多太复杂的事情,听到纪墨提问,就一一回答了。
提问回答的这种模式本来就很容易让人在回答上问题之后有一种异样的成就感,且纪墨问的也不是稀松平常的那种问题,又没有为难人,好像崇拜一样的目光看过来,自然就让人想要回答更多,凸显自己的知识广博。
一来二去,纪墨才从言语中窥到这个乱世的一角。
赵国和魏国是相邻的,作为邻国,摩擦不断那是正常的,往年也还好,这些年情况却格外紧张,一来是赵国灭了自家机关师这件事被传开了,少有不被声讨的,二来就是赵国的这位国君据说得位不正,乃是其娘家梁国在背后支持的结果,更有甚者传出那位国君的母亲,如今已经晋升为太后的公主,在未嫁之前便有些绯闻情人之类的存在,后来还有人跟着送嫁的队伍一直到了赵国,如今的国君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奸生子。
这个年代,太监还不是个流行产物,那种刑罚,只是作为犯法惩罚的一种手段而存在,各个国君的王宫之中,前朝后宫,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分野,后宫也是能够被侍卫进入的。
这种说法便有了很大的可信度,让周围国家多有不服的。
或者,战争只需要一个借口,这种流言不过是为了给之后的战争铺路。
总之,魏国已经做好了征战的准备,因为现在还没有直接宣战,不好把军队开到边界城市去,便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小城驻扎,悄悄地驻扎起来。
这个小城当年算是拱卫大城而建的,后来因为几经战乱,地理方位也因为某些变故不再那么重要,如今被启用,也有着百废待兴的模样,城中都是军士,毫无平民,严禁了消息外泄的可能性,却也少有娱乐,难怪张师会带着人到附近的小镇吃饭。
“师弟,来,看看我改的巢车如何。”
张师看到王达,便兴奋地拉着他一同去看那改装的巢车,纪墨听着名字也觉得稀奇,不知道是怎样的车子,应该是攻城机关,却又不知道具体如何。
巢车高大,老远就能看到,走得近了才发现其具体形态很简单,八个轮子支起一张长方形的木板,中间是一个小房子造型的东西,两根长柱与树木齐高,上头一横梁连接,横梁上又有一个辘轳轴,垂下的绳索直落到下方的小房子顶端,看样子,那小房子是能够被吊起来升高的,所以……
这个高度,算是活动 望塔?
“四面十二个 望孔,其中更增设了弩箭,必要的时候也能攻敌不备,提前斩首……”
张师还在介绍着自己对巢车的改动,说着数据上的东西,纪墨一边听一边记,一边仔细观察这种攻城机关的具体。
看到每一个部件,会在心里想想这可能是做什么用的,再听张师讲解,若是没有讲到这部分,就在之后询问王达,对方也会做出说明,机关是为人服务的,若是完全用不到,那么这个机关部件显然就是多余的设置了。
张师的更改就是让这巢车更加简洁有力,去除对巢车来说不必要的部件,这就是一个活动的 望塔,不需要直接进攻或者怎样,可以去除一定的负重,防范箭雨的生牛皮还是要的,却不必那么多,只需要能够遮挡住 望孔的就可以了,且做成了分片式的,留有一定的空隙,还是能够观看外面的。
增加的就是弩箭了,他还改良了弩箭,让其射程更远,至于准确与否,就要看拿着弩箭的人是否具有经验了。
弓箭上是没有准星的,想要校准就要凭眼力,弩箭也不例外,若是能够对得准确点儿,正中目标的可能自然也会提高。
本来巢车之上的人选就要是军中目力最好的,这样的人,有了弩箭,自可如虎添翼,必要的时候射击一二将领,也能起到让对方军中大乱的作用。
“你来得正好,我本来还说这临冲一人做来多费时日,便是我这两年带的徒弟,也多有不放心的,你能来帮我就最好不过了……”
那临冲也是一种战车,还是巨型的攻城战车,上下五层,车高数丈,能够与城墙齐平,推到城脚下,战车上的人可通过天桥直接对接城上,车子中还有撞木等工具可破坏城墙,各层又有刀枪剑戟机弩毒矢,内中可容纳数百军士,一面对敌,都可以制造一场活动的小型箭雨,还是上中下全方位覆盖的那种,算得上是战场上的重量级选手了。
每每出场,带来的威慑力都能令对方乱了阵脚,甚至还有因此而溃退的,攻城与否且不说,攻心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面前的临冲只搭了个底儿,才见一层,但听得张师讲述,纪墨再看那粗糙的一层架子,心中的感想就又不相同了,古代的智慧啊,有这种水平,早就能够建出五六层的高楼来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