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2)

技术型工种 莫向晚 4942 字 6天前

命纸则不同。

“如这等古画,若要修复,只记得四个字就好。”莫秉中手上动作着,嘴上却开始说话,正是教授纪墨其中的要点。

“哪四个字?”

纪墨看着他那一把大胡子,总是有些出戏,似乎做着这样工作的人实在应该斯文秀气才是,就好像那双灵巧的手,在处理所有的细节的时候都会轻盈得若跳舞一般,却又能把所有边角都照顾到,让它呈现出一种最好的形态来。

“洗、揭、补、全。”

掷地有声的声音这般说着,莫秉中没有讲“洗”的细节要点,只着重说了“揭”,“这揭,其实是揭两层纸,一层背,一层命,背若撕衣,命若撕皮,衣无黏连,手过即脱,皮贴血肉,便要仔细了……”

这个比方真的是足够血腥了,纪墨听着,背在身后的小手捏了捏手背上的皮,揪起一点儿匆忙松开,疼,真疼。

这种切肤之痛,也能够让人感受到一些其中的重要性了。

莫秉中说话到此又告一段落,并未细说要怎生个仔细法,做事却更专注认真了一些,动作较之刚才也更慢,慢到每撕一点儿就去检查是否损坏了画芯,或者说在严防画芯被损之余慢慢撕下命纸。

他的动作轻缓,让这一步耗费了许多时间,等到完整撕下来,纪墨跟着松了一大口气,只觉得到此刻才稍稍能够放松。

被完整拆下来的画芯并没有多么好看,如同被剥掉衣服的人,光秃秃还有些局促的感觉,放在桌上铺平,也能看出并不是很整齐的样子,似乎是揭开命纸的时候有所损伤,能够看到一些细部纤维。

纪墨皱眉,这样看,总觉得像是毁得更彻底了似的。

已经干涸在伤口处的衣服被直接扯下,大概就能形成这种状况的伤痕吧。

许是受莫秉中那种形容的影响,纪墨看画芯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受刑的人,剥皮之后,就是填充了吧?

洗、揭、补、全,以这四个要点为大步骤来看,连续揭下背纸命纸之后,仅剩的画芯也就只需要补全了吧。

补不必说,只看画上的虫洞就能明白,应该还有贴补之意,全呢?

完整?

纪墨一时有些无法想象这最后的步骤是否是重新装裱,以此为全。

但现阶段,只完成了这一步之后,莫秉中就没有再做了,天色暗下来了,他们如今还没什么进项,天天吃的都是以前积攒下来的那些粮食,再要点灯熬油,可真是太浪费了。

暂时把修复工作搁置下来,莫秉中让纪墨留在家里,自己去外头转了一圈儿,回来就带回来了晚饭,大城市比小村落好很多,但饥荒刚过,很多食物也不丰富,连着几天都是干馒头就酱菜的纪墨看着如出一辙的包装纸,眼神都跟着黯淡了,这可真是不如菜汤了。

起码姐姐们制作的菜汤还是尽可能照顾到口感的,现在么……等到莫秉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到里面香喷喷的鸡肉的时候,纪墨的眼睛都跟着放光。

“像我,就爱吃肉。”

莫秉中说着,放下纸包,在纪墨的头上拍了一下,看到纪墨没有贸贸然就伸手去捉肉吃,笑着捏起一小块儿鸡肉,塞到了他嘴里,“小心吃,别被骨头卡嗓子了。”

这鸡不肥,烹制的水平也不太好,能够感觉到鸡肉似乎还有些柴柴地费牙,可真正入嘴之后的滋味儿又让人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了。

纪墨吃得高兴,把鸡肉赶到一旁腮帮子里,还不忘招呼莫秉中:“爹爹也吃啊,爹爹今天累到了,一定要多吃一些。”

说话间,还去弄了热水过来给莫秉中喝,灶台上还烧着水,柴火不费事儿,院子里随便抓一把干草也能点一会儿了,没有茶叶,就放两片花瓣,纪墨仔细分辨过,那花应该是野菊花,尝着味道也相似,应该不会吃出毛病来。

碗筷都是从院子里翻找出来的现成的,用热水烫过仔细清洗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纪墨在卫生方面一向仔细,能够讲究起来的地方绝对不轻忽,相较之下,莫秉中就活得糙多了,不洗脸不洗脚不洗头,也可以安然大睡,捉到虱子还能放到嘴里咬一咬再吐出来,若不是衣裳还有几分整洁,恐怕真跟流浪汉没什么差别了。

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谁又甘于当流浪汉呢?纪墨认为,自己这个儿子如此受宠爱,除了系统给的无形光环之外,必然还有自己能够当个生活上的小管家,照顾好莫秉中的缘故。

第284章

同是钻研技艺的人,纪墨很明白当他投入进去之后会需要什么,身边所有杂事都应该为这件事让步,无论是怎样的天赋,若没有这样的投入,恐怕都不能到达那样的高度。

即便是曹木那种完全是靠着天赋混日子的师父,纪墨也曾见过他在制琴时候的专注,如果说专注也能分等级,那么那种有天赋又能一心二用的人的专注简直是专业十级,把天赋发挥到淋漓尽致,一丝边角都不错过。

这样的人,一旦专注起来,也很容易错过时间,耽误一些现实中应该按时做的吃饭喝水等事。

莫秉中显然也有着同样的专注,不同的是这种专注之中多了一些东西,纪墨还体会不到,却能感觉到他偶尔看到窗外,发现日影西斜时候那一瞬间的表情,似乎是一种自嘲。

但这也许是一个错误的解读,从人的表情之中看出对方心中所想,纪墨并不是什么微表情专家,这门课可从未有过,没有这般的神乎其技,所以他的看法更多的是当时的一种感觉,也许阳光从那个角度落在他的脸上,明暗变化的光影让他的眼下多了一道阴影,像是一笑而弯的阴影,那么,是自嘲的笑容吗?

占据了半张脸的旺盛的胡子遮挡了大部分旁观者的视线,很多时候都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能够依靠的就是可称之为第六感的感觉了。

纪墨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所以这里面具体有没有什么,还值得深究,但他不会在对方沉浸的时候打搅,无论是给他端水献殷勤,还是提醒他该吃饭了这种琐事。

直等到莫秉中自己抽离出来,暂时搁下手头的工作,他才会又给端水,又表示饿了。

那时候,就会获得对方一些歉疚的眼神儿,当天的伙食会相对好一些。

第三天,继续修复古画。

昨日粗揭命纸,会对画幅细部和纤维造成一些影响,今天要做的就是修复这些影响,将之平复。

室内并不干燥,昨日残留的水分尽可能被吸收干净,对画作而言,出于一种阴干的状态之中,莫秉中来到桌前,工具箱就放置在窗台上,正好在桌子正前方,阻挡了一些越过窗纸的阳光落在那已经暴露的画芯之上。

一个顶端有些圆弧类似耳勺的小工具被取出,木质的,已经不知道用过多久,表面似乎都有一层釉色的感觉,莫秉中几乎是趴在桌上,以一个很近的距离开始小心地把所有的微凸按平。

那个情景就像是挤气泡,不时还会换上其他的工具,就是之前用过的排笔的另一边儿,那如同爪子的尖端其实是中空的,并且足够平滑,水灌注在排笔的管子之中,一定角度倾斜之后,向着那尖端流去,因为爪子的尖端孔洞极小,于是那水滴只能小小滴落,一滴就能弥补一个小漏洞的感觉。这是在借助水力修补漏洞。

纪墨踩着勉强能用的脚踏,努力想要看清楚这具体的修复过程,但他知道自己不可喧宾夺主,影响莫秉中的视野,所以这个观看的角度并不好,很多具体的操作,并不能够一目了然。

即便如此,那小工具经过的地方,都得到了平复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的。像是在给炸了毛的猫顺毛,让那所有的毛发都显露出平滑的光泽来。

这个步骤足足用了半天时间,当莫秉中再直起腰来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腰椎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反手捶着腰,大胡子动了动,脸上似乎是有个苦笑。

纪墨忙跳下脚踏,跑到莫秉中的身后,抬着手给他捶腰,一点点仔细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还敲出一个上下两个拳头的宽度,像是在后面打造了一个无形的半腰带。

得益于曾经铸剑练出来的打击节奏,在纪墨专心致志的时候,他觉得这份腰部捶打还是很过关的,起码得到了莫秉中回头的一笑,同时还在他头上摸了摸,格外慈和的样子。

“爹爹好些了吗?”

“没事儿了。先吃饭,吃完再弄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