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不知道,他这时候的心情还不错,把自己做出来的书册又看了一遍,这一天的时间,委实是来不及做什么大的更改了,便照着最初所想的那样,送入了管事的屋中。
屋中没有人,自公主明着封锁城中,有谋反不敬之意,他们这些太监就已经人心离散,说到底都是宫里头出来的,已经习惯服从皇命,公主又不是皇帝,怎能让他们甘心臣服?
连下人都如此,可想世人是怎样的态度。
并非王朝末代,还算盛事,皇帝贤明,皇子也没有多么不堪,一个公主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珍宠园中的人,除了纪墨和几个小太监是从原来的珍宠园分出来的,其他的管事之流,多是宫中指派的,然后他们带着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并若干小太监过来,真正的关系还在宫里头。
既然知道公主不能成事,他们便想办法钻营,哪怕是回去先洒扫,躲过这一阵儿也好,又有关系,又有钱财,这珍宠园中,有些太监是跑了的,有些,如那些管事就是真的得了调令走的,很有点儿就此表态,跟公主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们的举动不可谓不聪明,见到风就知道躲,但问题在于,皇帝的心意多变,有些事,真不是躲能躲得开的。
公主死了之后,皇帝又总念起这个女儿的好,对那时候背弃公主之人,将领和大臣不必说,不好随意找由头处置,但一些太监,也敢摇摆下注,谁给的胆子!
那些早早离开的,都在之后的几年之中,陆续被皇帝给处置了。
剩下的大臣将领,在这位皇帝还在的几年之中也再没得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升迁机会,不乏明升暗降的让人摸不到头脑。
倒是纪墨这个死了的,还死在同一天的,竟是有幸给公主做了陪葬,一同入了那公主墓之中。
而这一座公主墓留给后世人的猜测,又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与公主同墓的竟不是驸马,那这男子该是何人呢?
不说热点新闻,一些媒体也不会放过这种无伤大雅,却又有可能对历史进行某种细节补充的事实,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合理推测,历史学家,小说家,编剧……所有对此有兴趣的人,都有了新的素材可以挖掘。
一个人的死,为什么死,为什么会有男子进入公主墓中陪葬,是侍卫还是假太监?陪葬的衣服饰品说明了什么,他跟公主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陪葬的?
别的不说,纪墨那自然而然的死亡就让很多人对他的盛年而终做出了种种推测,等到以后的人脸复原图出来,又有很多人对此品头论足,把他和公主联系到一块儿,分析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
还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会在日后养活多少人,纪墨放好了那本书册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不担心管事房间的后来者会不知道如何利用那本书册,考试之中看到的片段,足够说明他们的聪明。
有些事,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纪墨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院中树下,埋着灰狗的尸体,而橘猫,可能猫死的时候总不希望被人看到吧,在它年龄很大的某一天,它就直接失去了踪影,纪墨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心知多半是藏起来死了,还有些心酸。
“不知不觉,又是一辈子啊!”
纪墨走到树前,拍着树干说话,树下埋着灰狗,却没有设坟,只简单堆了一个土包,还不敢太高,怕人忌讳,如今看来,倒是省了些后来者的麻烦。
仰头看着树上的青绿,霞光漫天,绚丽的色彩让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神奇,而这样的美景……“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赶在倒计时结束前,纪墨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裳,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说来也很是对不住后来者,死在床上,总让人膈应,对不住了,总还是这样舒服一些,也方便他日安葬。
第332章
臭水沟旁,是几家店铺的后门,这算是一条后巷,比较偏,少有人来,门被打开的时候,水沟之中那陈旧的锦缎书皮已经几乎不可见了。
一盆洗脸水当头浇下,似在沉没的过程中加了一把助力,但同样也是这盆还算清澈的水,让臭水沟之中几乎要被脏污埋没的书册重现了端倪。
“咦,这是什么?”
来倒水的小子还留着齐刘海儿,及至肩头的散发让人一下子很难分辨男女,长袖长裤,干净利索,腰身缠着的布带来回绕了几圈儿,凸显出劲瘦感来,他的年龄也不大,好奇心重,把水盆放在一旁,弯腰下去,随手拿了根树枝,把臭水沟之中的东西挑了上来。
“是书?”
小少年有些惊讶,这年头,带字儿的纸片都是金贵的,哪里是随便就能看到的,他就算是眼力再不好,也认得那包书的外皮是锦缎的,纵然破旧了些,但那曾经的属于锦绣的光彩总是无法抹灭的。
“谁扔在了这里?”
有些意外,用树枝挑着翻开书页,浸泡的时间不算长,又被还算干净的洗脸水冲刷过,快要散架的纸页上的字并没有完全模糊,还能辨认,并且,不全是字,那些图,就更显清晰了。
“怎么还有画?”
小少年没看过几本书,却也知道真正的书上是不带画的,除非是那种不那么正经的话本之类的,可能每隔一段厚度就会有个插画,上头的画也不是多么好看,但就是让人有想要翻动,把所有插画都看完的意思。
看到这书册上的画,也是如此。
因几乎每一页上都有画,画得还都算是逼真,小少年便把书拿起来,又把每一页都撕下来,摊在石板路上晒干。
他这活儿做得不算细致,多少都对书册造成了再次破坏,好在这本书的每一页都是曾经精心装裱过的,并没有因为这一番波折完全损坏。
哪怕这种处置不算最佳,但水泡之后再晒,除了可能会让纸张有些皱巴巴之外,也的确是挽救了这必然破败的命运。
可惜小少年来得晚了些,并不知道还有同样的几页纸张散落在臭水沟之中,等到他把晒干的书页集中起来,翻看那还算清晰的图画之后,才发现有些地方似乎不连贯,似差了几页的样子。
本来就是白来的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趣想要看看,也没付出太大的劳动量,成本低,期待值也不高,能够看到这样清晰的图画已经很不错了,少了就少了吧。
没太纠结这件事,小少年抓紧时间看了个新鲜,文字他是不认得的,完全忽略,但那些图画总还是能够看明白的,这个是这样,那个是那样,猫猫狗狗还算常见,很容易辨认,就是蛇,也不算罕见之物,但其他的,如地龙那样的麟甲之物就很少见了,更有那种大嘴的鸟儿,是什么动物?
图画很好懂,便是完全忽略文字,看图画也能知道大概的意思。小少年家中是卖元宝香烛的,这种生意并不是很热闹,闲暇的时候就多一些,邻居家的猫儿常跨过墙头跑来和他玩儿,他也喜欢那猫儿,自家以前也有一只,后来不知道哪日不见了影子。
再后来,就没养过了,家中鼠患,全靠这只邻居家的猫儿,偶尔也会喂它吃些好东西。
见到猫儿,想到那本书上的图画,小少年便照猫画虎地按着画的样子来驯猫,一人一猫开始了笨拙的尝试,等到某一日,小少年在无意中一句话唤得猫儿做出一串讨喜的动作之后,这项技艺才算是被人重视起来。
但这种重视也有限,看着好看热闹罢了,小少年倒是被大人一时的鼓励激励得想要做点儿什么,可他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跟耍猴人一样,带着邻居家的猫儿,一同在庙会等热闹的时候表演一下,换得几个铜子儿的赏钱而已。
生意不大,时而有之,因为驯猴多见,驯猫少见,足够新鲜,一度还成了附近的热门儿,有那图热闹的人家,还找了他家来表演,更有觉得有意思的邻里,把自家的猫儿也托过去训练,不说别的,训好了的猫交回来,能够听从固定的命令做出一些动作来,就足够让人欢喜了。
有聪明的见到机会,也会问少年从哪里学来这样的手法,少年毫无城府,直接就说了书本的事情,有心思的便要花钱买了那书本来。
“买?”少年有些犹豫,他还从没想过卖的事情,不是认识到了书本的价值,因为他驯猫表演所赚到的钱其实不多,就是个零嘴儿的事儿,但听人这样说了,卖多少合适呢?
他还没想好要多少钱,对方却已经开出了一两银子的高价,这也是粗粗看过书册之后给出的价钱。
少年之前没想着卖,对方说要看,他就让看了,这会儿,对方已经看过了,还肯买,就是个信人了。
想着上头的东西自己都看过了,这玩意儿,皱巴巴的也不好看,似乎是那时候泡过臭水沟的缘故,他总觉得上面带着臭味儿,后悔当时没有清洗一下,又怕清洗坏了字迹图画,现在这上面的字迹图画有些都不是很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