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底似有了然,似有苦涩,又有他看不穿的神色。
他甚至对着自己笑了笑,张嘴说了一句唇语。
青年听懂了。
他在问自己:“皇叔,你会救我吗?”
好像从头到尾,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而少年从未阻拦,甚至自愿踏入那陷阱之中,只期盼的望着他,希望得到他的一点点救赎。
聂无垠心口一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恐惧将他淹没,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血淋淋的拨开了他的心房,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心脏。
莫名的,他开始意识到,他好像又要弄丢他了。
可是为什么是又?
聂无垠闭上眼睛,唇瓣微微颤抖,不自觉的握紧马缰,身体先于理智的驱赶着马儿追上。
马儿癫狂之时的速度太快,哪怕是聂无垠用尽了全力,也不能与淮安的马并齐比肩。
少年闭着眼睛趴在马背之上,被这马匹颠簸得面色惨白,如同死寂一般,让青年的喉间不自觉的滚动片刻。
耳畔的风声和马蹄声是他沙哑声调的伴奏,青年眼眶有些发烫,心口的躁动几乎承受不住的跳了出来,几欲破出胸腔。
他既紧张又害怕。
但是他认栽了。
聂无垠道:“陛下,你相信我吗?”
他认真的看着淮安,看着淮安睁开眼看自己,看见他对着自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相信。
少年的声音因为风声凛冽而有些破音,但却意外的让他感受到了灵魂的安宁。
他回自己:“相信。”
哪怕自己被伤害,他依旧抱着相信青年的心态,对着他伸出了双手。
“皇叔可要接着我。”少年说着,像回想起什么般,又低声笑了笑:“像以前一样。”
聂无垠想起了年幼的淮安只身一人爬到高高的树上不敢下来,他还记得小孩儿恐惧的面容,面带希翼的望着自己。
他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他当时问淮安:“你信我吗?”
淮安的声音还带着抖音,欲哭无泪的说:“我、我信。”
顷刻之间,如同重叠一样的场景,让青年的眼眶微微湿润。
他后悔了。
前方的悬崖依稀可见,眼见着少年离那悬崖愈渐愈近,聂无垠再也不敢坐以待毙,当即在那马儿一跃而下的刹那,猛地自马背上跳起,抱住了少年的腰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身体正在往下坠.落。
速度太快,快到青年只来得及用背后所有的箭狠狠地扎进悬崖峭壁之上,虎口崩裂,火.辣辣的疼痛在他手心里燃烧。
他们下坠的速度缓了缓,可是那些箭支太过脆弱,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咔擦一声断裂,二人的身体再次落下。
青年脸色苍白,余光瞥见峭壁之上斜斜生长的树干,咬咬牙,低声道了声:“抱紧我。”
淮安听话的抱紧青年。
青年得了空,艰难无比的伸出双手拉住了树干蔓延而下的藤蔓。
浓浓的鲜血腥气似乎在鼻翼间弥漫,可是聂无垠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双手伤痕累累,他都得带着少年活下去。
就像以前一样,活着才能赢。
他一点点的攀爬,如同壁虎一般,艰难的爬到了树干下。
他先是把淮安送了上去,随后伸出手要爬上来之际,他另一手下滑,整个身体脱力般往下坠.落。
青年迷茫的望着树干之上憋红着脸拽住自己胳膊的少年。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他现在又被少年拉住了。
淮安急急地跟聂无垠说:“皇叔,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聂无垠握紧少年的手,看着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忽的笑了笑:“你松开手,我就死了,到时候,没人再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这样不好吗?”
淮安摇头,含着泪:“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的眼底似清洗了的晴空,一览无遗。
“皇叔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会伤心的。”
“……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为了他而伤心。
他还以为,淮安巴不得他去死。
聂无垠似叹息一般,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轻轻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