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海说:“我知道,自己的这番发言有违组织原则,我本人愿意就此承担
一切责任,但我认为,不管用什么方式,必须使我们意识到目前情况的严重性。”
常伟思抬起手制止了更多人的发言:“首先,应该肯定章北海同志在工作中
表现出来的责任心和忧患意识。失败主义在部队中的存在是事实,我们应该理性
地面对,只要敌我双方悬殊的技术差距存在,失败主义就不会消失,靠简单的工
作方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是一项长期细致的工作,应该有更多的沟通和交流。
另外,我也同意刚才有同志提出的:涉及到个人思想方面的问题,以沟通和交流
为主。如果有必要反映,还是要通过组织渠道。”
在场的很多军官都橙了一口气,至少在这次会议上,章北海不会提到他们了。
罗辑想象着外面云层之上无边的暗夜,艰难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
间,他的思想集中到她身上,她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昏暗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
冲击着他的心扉,接踵而来的,是对自己的鄙视,这种鄙视以前多次出现过,但
从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她?这之前,对于她的死你除了震惊
和恐惧就是为自己开脱,直到现在你发现整个事情与她关系不大,才把自己那比
金子还贵重的悲哀给了她一点儿,你算什么东西’
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飞机在气流中微微起伏着。罗辑躺在床上有在摇篮中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
婴儿时睡过摇篮,那天,在父母家的地下室,他看到了一张落满灰尘的童床,床
的下面就安装有摇篮的弧橇。现在,他闭起双眼想象着那两个为自己轻推摇篮的
人,同时自问:自你从那张摇篮中走出来直到现在,除了那两个人,你真在乎过
谁吗?你在心灵中真的为谁留下过一块小小的但永久的位置吗?
是的,留下过。有一次,罗辑的心被金色的爱情完全占据,但那却是一次不
可思议的经历。
所有那一切都是由白蓉引起的,她是一名写青春小说的作家,虽是业余的但
已经小有名气,至少她拿的版税比工资要多。在认识的所有异性中,罗辑与向蓉
的交往时间是最长的,最后甚至到了考虑婚姻的阶段。他们之间的感情属于比较
昔通常见的那类,谈不上多么投入和铭心刻骨,但他们认为对方适合自己,在一
起轻松愉快,尽管两人对婚姻都有一种恐惧感,但也都觉得负责的做法是尝试一
下。
在白蓉的要求下,罗辑看过了她的所有作品。虽谈不上是一种享受,但也不
像他瞄过几眼的其他此类小说那么折磨人。白蓉的文笔很好,清丽之中还有一种
她这样的女作者所没有的简洁和成熟。但那些小说的内容与这文笔不相称,读着
它们。罗辑仿佛看见一堆草丛中的露珠,它们单纯透明,只有通过反射和折射周
围的五光十色才显出自己的个性,它们在草叶上滚来滚去,在相遇的拥抱中融合,
在失意的坠落中分离。太阳一升高,就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每看完白蓉的一本
书,除了对她那优美的文笔的印象外,罗辑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些每天二十四小
时恋爱的人靠什么生活?
“你真相信现实中有你写的这种爱情?”有一天罗辑问。
“有的。”
“是你见过还是自己遇到过?”
白蓉接着罗辑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根很神秘地说:“反正有的,我告诉你吧,
有的!”
有时,罗辑对自蓉正在写的小说提出意见,甚至亲自帮她修改。
“你好像比我更有文学才华,你帮我改的不是情节,是人物,改人物是最难
的,你的每一次修改对那些形象都是点睛之笔。你创造文学形象的能力是一流
的。”
“开什么玩笑,我是学天文出身的。”
“王小波是学数学的。”
在去年白蓉的生日,她向罗辑要求一个生日礼物。
“你能为我写一本小说吗?”
“一本?”
“嗯不少于五万字吧。”
“以你为主人公吗?”
“不,我看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画展,都是男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他们想象中
最美的女人。你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休心目中最美的女孩儿,你要完全离开现
实去创造这样一个天使。唯一的依据是你对女性最完美的梦想。”
直到现在,罗辑也不知道白蓉这要求到底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