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远处看,虽然浮着沙尘的空
气能见度不高,但他还是很快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建筑轮廓,于是知道这确实是自
己两个世纪前度过半生的城市。
罗辑走下台阶,来到那两个激动得互相拥抱捶打的男人旁边,他走近一看这
个中年人的样子,就知道史强没有认错人。
“爸,算起来我现在只比你小五岁了。”史晓明说,一边擦去眼角体的泪水。
“还不错,小子,我他妈真怕一个白胡子老头叫我爹呢。”史强大笑着说,
然后把罗辑介绍给儿子。
“啊,您好,罗老师,您当初可是世界大名人啊!”史晓明瞪眼打量着罗辑
说。
他们三人向停在路边的史晓明的车走去,上车前,罗辑问车顶上那一大片东
西是什么。
“天线呗,地面上只能取人家地下城市里漏出来的那点儿电,所以天线就得
大些,就这动力也只够在地上跑,飞不起来。”
车开得不快,不知是因为动力不足还是行驶在沙地上的缘故。罗辑看着车窗
外沙尘中的城市,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史晓明和他父亲说个没完。他插不上
嘴。
“妈是危机34 年去世的,当时我和你孙女都在她身边。”
“哦,挺好没把我孙女带来?”
“离婚后跟了她妈,我也查了档案,这孩子是在危机105 年去世的,活了八
十多岁呢。”
“可惜没见过面儿你是哪年刑满出来的?”
“19 年。”
“以后干了什么?”
“什么都干,开始没出路,继续招摇撞骗呗,后来也干了点儿正经买卖,有
了些钱。看到大低谷的苗头后,就冬眠了。那时也没想到后来能好起来,只是想
来看看你。”
“咱家的房子还在吗?”
“七十年后又续了产权,但接着住了不长时间就拆迁了,后来买的那一套倒
是还在,我也没去看过。”史晓明指指外面,“现在城里的人口还不及我们那时的
百分之一,知道这里最不值钱的是什么?就是爸你一辈子供的房子,现在都空着,
随便住了。”
罗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两人谈话的问喊,问:“苏醒的冬眠者都住在旧城
里吗?”
“哪儿啊,都住在外面,城里风沙太大,主要也是没什么事情干。当然也不
能住得离地下城太远,否则就取不上电了。”
“你们还能干什么事?”史强问。
“你想想,这年头我们能干孩子们不能干的是什么?种地呗!”同其他冬眠
者一样,不管法律年龄如何,史晓明还是习惯把现代人叫“孩子们”。
车出了城市,向西驶去,沙尘小了些,公路露了出来。罗辑认出这就是当年
的京石高速公路。现在,路两旁都是漫漫黄沙,过去的建筑还都屹立在沙中,但
真正使沙化的华北平原显出生机的,是一处处由稀疏的树林围起来的小绿洲,据
史晓明说,这些地方就是冬眠者的居住点。
车驶入了一个绿洲,这是被防沙林围起来的一个居民小区。史晓明说这叫新
生活五村。一下车,罗辑就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他看到了一排排熟悉的六层居民
楼,楼前的空地上,有坐在石凳上下棋的老人和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在从沙土中
长出的稀疏的草坪上,有几个孩子在玩足球
史晓明家住在六楼,他现在的妻子比他小九岁,是危机21 年因肝癌冬眠的,
现在十分健康,他们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儿子,孩子叫史强祖爷爷。
为史强和罗辑接风的午宴很丰盛,都是地道的农产品,还有附近农场产的鸡
和猪肉,甚至酒都是自酿的。邻居的三个男人也被叫过来一起吃。他们和史晓明
一家一样,都是较早的几批冬眠者。那时冬眠是一件十分昂贵的事,所以这些人
当初都是很富有的社会上层人士或他们的子女,但现在,跨越了一百多年的岁月
相聚在此,大家都是普通人了。史晓明特别介绍一位邻居,说他叫张延。是当年
被他骗过的张援朝的孙子。
“您不是让我把骗人家的钱都还上吗?我出去后就开始还了,因此认识了延
子,当时他刚大学毕业。我们受了他们家两个老邻居的启发,傲起了殡葬业务,
我们的公司名字叫高深公司。高是指太空葬,除了送骨灰出太阳系,后来发展到
可以把整个遗体发射出去,当然价钱不低;深是指矿井葬,开始用的是废矿井,
后来也挖掘新的,反正都是防三体人掘墓呗。”
被史晓明叫作延子的人看上去有些老了,五六十岁的样子,晓明解释说延子
中间苏醒过三十多年,之后才再次冬眠。
”你们这里在法律上是什么地位呢?”罗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