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很快完成,由于“螳螂”号是无人飞船,舱内没有空气,考察队四人都穿上
了轻便航天服。在得到舰队的最后指示后,他们在失重中鱼贯穿过对接舱门,进
入了“螳螂”号。
“螳螂”号只有一个球形主舱,水滴就悬浮在舱的正中,与在“量子”号上
看到的影像相比,它的色彩完全改变了,变得黯淡柔和了许多。这显然是由于外
界的景物在其表面的映像不同所致,水滴的全反射表面本身是没有任何色彩的。
“螳螂”号的主舱中堆放着包括已经折叠的机械臂在内的各种设备,还有几堆小
行星岩石样品,水滴悬浮于这个机械与岩石构成的环境中,再一次形成了精致与
粗陋、唯美与技术的对比。
“像一滴圣母的眼泪。”西子说。
她的话以光速从“螳螂”号传出去,先是在舰队,三小时后在整个人类世界
引起了共鸣。在考察队中,中校和西子,还有来自欧洲舰队的少校,都是普通人,
因意外的机遇在这文明史上的巅峰时刻处于最中心的位置。在这样近的距离上面
对水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对那个遥远世界的陌生感消失了,代之以强
烈的认同愿望。是的,在这寒冷广漠的宇宙中,同为碳基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缘分,
一种可能要几十亿年才能修得的缘分,这个缘分让人们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
爱。现在,水滴使他们感受到了这种爱,任何敌意的鸿沟都是可以在这种爱中消
弭的。西子的眼腈湿润了,三小时后将有几十亿人与她一样热泪盈眶。
但丁仪落在后面,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我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他说,“一
种更大气的东西,忘我又忘他的境界,通过自身的全封闭来包容一切的努力。”
“您太哲学了,我听不太懂。”西子带泪笑笑说。
“丁博士,我们时间不多的。”中校示意丁仪走上前来,因为第一个接触水
滴的必须是他。
丁仪慢慢飘浮到水滴前,把一只手放到它的表面上。他只能戴着手套触摸它,
以防被绝对零度的镜面冻伤。接着,三位军官也都开始触摸水滴了。
“看上去太脆弱了,真怕把它碰坏了。”西子小声说。
“感觉不到一点儿磨擦力,”中校惊奇地说,“这表面太光滑了。”
“能光滑到什么程度呢?”丁仪问。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西子从航天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圆筒状的仪器,那是
一架显微镜。她用镜头接触水漓的表面,从仪器所带的一个小显示屏上。可以看
到放大后的表面图像。屏幕上所显示的,仍然是光滑的镜面。
“放大倍数是多少?”丁仪问。
“一百倍。”西子指指显微镜显示屏一角的一个数字,同时把放大倍数调到
一千倍。
放大后的表面还是光滑的镜面。
“你这东西坏了吧?”中校说。
西子把显微镜从水滴上拿起来,放到自己航天服的面罩上,其他三人凑过来
看显示屏,看到了被放大一千倍的面罩表面,那肉服看上去与水滴一样光洁的面,
在屏幕上变得像乱石滩一样粗糙。西子又把显微镜重新安放在水滴表面,显示屏
上再次出现了光滑的镜面,与周围没有放大的表面无异。
“把倍数再调大十倍。”丁仪说。
这超出了光学放大的能力,西子进行了一连串的操作,把显微镜由光学模式
切换到电子隧道显微模式,现在放大倍数是一万倍。
放大后的表面仍是光滑镜面。而人类技术所能加工的最光滑的表面,只放大
上千倍后其粗糙就暴露无遗,正像格利弗眼中的巨人美女的脸。
“调到十万倍。”中校说。
他们看到的仍是光滑镜面。
“一百万倍。”
光滑镜面。
“一千万倍!”
在这个放大倍数下,已经可以看到大分子了,但屏幕上显示的仍是光滑镜面,
看不到一点儿粗糙的迹象,其光洁度与周围没有被放大的表面没什么区别。
“再把倍数调大些!”
西子摇摇头,这已经是电子显微镜所能达到的极值了。
两个多世纪前,阿瑟,克拉克在他的科幻小说《2001:太空奥德赛》中描述
了一个外星超级文明留在月球上的黑色方碑,考察者用普通尺子量方碑的三道
边,其长度比例是1:3:9,以后,不管用什么更精确的方式测量,穷尽了地球
上测量技术的最高精度,方碑三边的比例仍是精确的1:3:9,没有任何误差。
克拉克写道:那个文明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现在,人类正面对着一种更狂妄的力量显示。
“真有绝对光滑的表面?”西子惊叹道。
“有,”丁仪说,“中子星的表面就几乎绝对光滑(1)”
“但这东西的质量是正常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