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浸泡完雪水的花瓣放入粳米粥中,以文火慢慢熬煮,慢慢的,花瓣汁水浸透入白色的米粥,将粥水染成了粉色,与白粥相映,犹如雪霁之霞,颜色甚美。待到米粥浓稠到表面有了一层厚厚的米油,便可以以瓷碗盛之,其上再撒几片细小的粉色花瓣,再风雅不过了。

谢时说的梅花汤饼,其实是梅花馄饨,但不是以花为馅的,而是用白梅、檀香末浸泡过后的水和面,做成馄饨皮,再以专门的梅花样式的铁模子凿出精致的花形,煮熟后捞入鸡汤中,吃的时候,既有梅花之形,又有梅花之香。

最后剩下的梅花花瓣便洗净擦干,在日光下风干一阵,后用冰糖和蜂蜜腌渍,将花瓣揉碎了,搅和均匀,放到阴凉的地方放上七天后,所成的花酱才可以用来做鲜花饼。

朝时,谢时正与韩宁、谢老爹喝着梅花粥,吃着梅花汤饼,有一小厮从外头进来,禀道:“官人,岑大人那头送来了几位工匠。”

谢时喜出望外,放下碗筷,便道:“快请他们进来。”

这几位工匠是谢时让岑羽帮忙找的,那日虽然因为大洋洲取名一事,两人直接歪了楼,谢时恼羞成怒,直接将这不正经的人打发走。过后谢时尚且记得正事,对于航海一事,谢时不甚了解,但事既由他起,让他束手旁观他也于心不安。

谢时潜心翻阅了韩家藏书楼中关于航海的记载,思索几日,发现他所能做的除了凭借记忆将海图再完善一些,还有两样东西可以捣腾出来,避免远洋船在无人到达的大海深处迷失方向,尽最大可能送这群历史的开拓者到达另一片大陆。

匠籍在古代地位不高,几位工匠虽为韩家家仆,有些甚至世代为韩家匠人,但这辈子是第一次踏入韩家祖宅,被小厮带着七拐八拐进了屋,到了谢时跟前,一个个按着大管事的吩咐老老实实行过礼后,便神态拘谨地站着。

谢时却是眼神“慈爱”,看着这群工匠仿佛在看什么宝贝似的,态度和蔼可亲得很,笑着让他们自报家门,说说各自擅长的技艺和得意之作。

岑羽虽说在某些方面不靠谱,偶尔抽风,但是在正事上却可靠的很,对于谢时的要求从来都认真对待,他这次给谢时送来的这五位工匠全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三位仪器齿轮方面的老师傅,两位玻璃工坊里的大师傅和二把手。

谢时问过各自的履历后,便拿出事先画好的草图,首先对那两位玻璃工坊的匠人问道,“既然二位都是坊内做望远镜的好手,那你们来看看,这东西可能否做得出来?”

两位工匠按照谢时的示意上前,仔仔细细地将谢时的简略草图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愣是没看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用处的物件。其中为首的大师傅见谢时态度可亲,便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官人,这东西具体是何用处?”

单看谢时画上的东西,形状和组成都很简单,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固定的,包含架体,一个分度弧,一片望远镜和一个地平镜,第二部分则是可以移动的指标臂,还有固定在指标臂上的指标镜。在两位匠人看来,若是让他们依样画葫芦,那绝对无二话,保准完成任务,但关键是,不弄明白贵人老爷做这东西是要干什么用的,只是描了个形,万一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法用,那岂不是要遭老爷怪罪!因此才有大师傅这战战兢兢的一问。

谢时要做的东西其实就是航海定位导航时使用的六分仪,这东西着实废了谢时许多脑细胞,最终还是谢时从高中地理课外实践的久远记忆中扒拉了一段回忆出来,画了这么一个草图。

六分仪是一种光学仪器,它的发明在航海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在此之前,哪怕是哥伦布麦哲伦等航海家们都只能借助错漏百出的星图和一些前人经验总结而出的大致估算方法来大海中定位,而十八世纪六分仪出现后,航海家们借助它,终于得以确定自身船只所在的精准纬度,从而不那么容易在大海中迷失方向。

具体的六分仪机械长什么样子,谢时已经不记得了,他只回想起在实践课上,借助简单的六分仪模型如何算得纬度的记忆,因此这会,谢时只能同这两位真正的古人尽可能描述它的使用方法和用途。出乎谢时意料之外的是,这两位大师傅听后,竟然直言这东西不难做。

“官人,您所说的这个角那个角,还有什么太阳高度这些东西我们不懂,也不会算,但听懂您要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们就知道要怎么做了。”说白了,在岑家已有望远镜工坊技艺和熟练工匠的前提下,这六分仪就不难做,难的是如何计算使用来定位。

第77章

若说这六分仪谢时尚能说出几分其中的原理和计算公式,但是接下来的这样物件,他就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这物件其实也非什么现代高科技产品,还是从前谢时在现代经常接触到的日常生活用品,但关键是,钟表和手表常见,但估计没几个现代人知道应该怎么造吧?

两位玻璃工坊的工匠领了命,带着谢时给的草图退了下去。谢时转身看向剩下的三位工匠,这三位匠人与方才走的两位玻璃工坊的匠人明显不同,几位都穿着素色长袍,不似普通匠人,举止间更加不卑不亢。

三人中为首的是一位留有长须的老者,年六十有余,身体瞧着尚且硬朗,眉间自有一股清气在,虽说举止间对谢时依旧恭敬有加,但却不至于畏缩,此时见谢时看来,此人还主动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不敢得您一句先生,小人姓苏,后头这两位是我的徒弟,学艺不精,但愿为您效劳。”

谢时挑眉,这三人的关系倒是应了他心中的猜测。互相道过姓氏,他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苏老,不知您可曾听闻过水运仪象台?”

水运仪象台听着玄乎,来历也确实不凡,据说它是世界上第一台天文钟,欧洲中世纪的天文钟就是脱胎于此,乃北宋时期由苏颂和韩公廉等人创制,是以水力驱动的一台自动化仪器,既可以用来进行天文观测、演示,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进行报时,又被称为华国古代的第五大发明。

谢时偶尔会叹息于此,华国古代先人在在机械创造上一直处于世界领先的水平,可惜大多数伟大的发明都只是昙花一现,没有得到大规模的实际应用,也不受重视,结果欧洲人却将这些技术偷偷学去,加以改进,国力壮大了反过来侵略华国。

谢时之所以会捣腾这东西,还是因为前头的六分仪虽然解决了航海中纬度定位的精准问题,但是却发现经度的确立才是真正的难题,没有确切的经度,船只走了多远只能靠船速来估算了,那船在大海中走了多远,到了何处,其实也是一门靠经验的玄学。

要想确立准确的经度,古代没法用卫星定位,最简单实用的办法就是靠时间,这是一道比较简单的高中地理题,通过和已知地点的太阳上中天时间的对比,就可以知道船只距离已知地点的经度差距了,比如测得上中天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那么便可以知道船只处于已知地点以东十五度的地方,如此配合六分仪确定所在纬度,最后和海图一对比定位,远洋航行的安全度大大提高。

沙漏无法确立准确的时间,所以谢时思索了半天,又去请教了尚在韩家过年的两位宋先生,得知前朝的魏国公曾经制作了一座水运仪象台,可以实现谢时所说的每日自动报时功能。

谢时一开始不知道这位魏国公是何许人也,但是两位先生提起的水运仪象台他倒是有几分印象,这不就是华国古代的第一台天文钟嘛!虽然听说这东西是个庞然大物,还要靠水力推动,跟谢时所设想的小型钟表相去甚远,但没事,东西存在就行,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发明”这时钟,毕竟这些机械仪器的知识对于农科生来说属实超纲了。

苏老一听,“公子所说的可是前朝苏颂和韩公廉所制的浑仪?”

谢时点头,忽而又想到,这位老先生姓苏,这苏颂据宋先生说也是闽地泉州人,不会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得知谢时的猜测,苏老诚惶诚恐地解释道:“误会误会,祖上曾是魏国公忠仆,有幸得以赐姓,实非魏国公后人也。”竟然还有这层关系在,如此一来,谢时倒是对复刻出时钟这事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谢时将自己所画的几种时钟图展开同他说明,这其中,有落地大摆钟,有怀表。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谢时对此一窍不通,只能从需求上对他们师徒三人提出两点要求,一是时钟能自动精准报时,误差不可超过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二是小巧便携,像水运仪象台那样高达十几米的庞然大物就无法实际运用到航海中去了。

听到谢时的要求,两位徒弟脸色都变了,显然两人都认为此乃天方夜谭,怎么可能把十几米高的庞然大物缩小到方寸之间,还要变水力驱动为机械驱动!若眼前的人不是家主都奉为上宾的贵人,恐怕这两位年轻的匠人都要脱口大骂了。

谢时赶紧安抚人家,示意自己绝对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刁难人,“我知道这机器制造的难度,只是想请各位能工巧匠试试,若不能成,我也不会怪罪几位,成与不成,只要各位能对前人的机械有所改进,我都有重赏。”

苏老一直看着图纸若有所思,此时忽然问道:“敢问公子,是从何处得到的图纸?若能有高人指点内部构造,想必我等会更有把握。”

谢时心中尴尬,他上哪去给他们找现代的钟表匠指导,如今的“高人”就只有他一个,可他是个假高人,纯属外行。

“这是我从海外番人那得到的,如今也无处去寻能制此物的工匠,只知道此物原理同水运仪象台一样,构造上想必也是相似。”

苏老一听是海外的东西,不禁啧啧称奇,感叹出声:“番人如今竟然已能制得如此精妙之物了吗?!”他说完,又好似被激起了斗志,道:“番人愚钝,后来居上尚能达到此等技艺,没道理我泱泱上国还无人能制,公子请让老朽将这图纸带回去钻研一段时日,再来同您回报。”

谢时自然乐见其成,临走前,将宋老先生翻阅典籍给他找来的《绍圣仪象法要》抄本赠予苏老,此书乃苏颂所撰,里头明明白白的记载了制作水运仪象台的步骤和图纸,希望能给这位老先生一些参考。

走前,谢时一直将他们送到院门外,站在廊下目送师徒三人走远,心中唏嘘,华国古代匠人并非无发明创造的能力,只是他们的手艺只服务于贵族的享乐,地位底下一直得不到重视,才会在大航海时代开始后,被欧洲后来居上,走在了前头。

“先生似乎对这些匠人格外重视?”一直旁观谢时同几位工匠探讨造物之术的韩宁忽然道。

谢时转身,二人往回走。他并没有回答韩宁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宁哥儿觉得这些工匠重要吗?”

这个问题可把少年韩宁问住了,按照他一直以来所受的士人教育,士农工商中,儒生最清贵,主持国政,农人乃国之基,不可不重视,工匠、商户皆为下九流。韩家正是靠着经商才有了如今的滔天巨富,因此韩宁当然不认同商人乃下九流这种说法,但工匠这一类人,韩宁思来想去,似乎他们于国于民,都没有太大作用。

谢时没有为难他,只是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故事。

“从前,有一个古国,她坐拥四海,拥有上下五千年源远流长的绚烂文化,国力之鼎盛,屹立于世界之巅,让万国来朝,八方来拜。她有诸多伟大的发明,领先于世界。但是管理这个国家的人以此为奇技淫巧,玩乐之物,认为不可耽溺玩物,匠人们并不予重视,他们附庸于达官贵族,制作器物只为供上层享乐。

“渐渐的,很多伟大的发明创造有些失传,有些则禁绝,还有的则被大陆另一端的蕞尔小邦的人偷偷学了去,这些番人将这些珍贵的技术加以改进,发展学术,后来量变引起质变,他们在手工业上掀起了一场大变革,发展了机械工坊,以机械取代人力,产量翻了十倍不止,国内狭小的市场无法消化暴增的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