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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人刻写?”商王问。

“睢国那边并未留名。”贞人毂道。

商王莞尔,对妇妌道:“大邑商有四方万国来贡,所谓珍奇,我亦不觉稀罕。唯昨日见睢国刻辞,倒是新鲜。”

妇妌微笑:“既如此,大王何不将那刻辞之人召入大邑商。”

商王颔首:“正是此意。”说罢,他转向贞人毂,“此事交与贞人,问卜召入,悉由贞人勘定。”

贞人毂向商王一礼:“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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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的凉爽早已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

风从远处的树丛吹来,一条小河弯弯地从路旁淌过。罂走过一片茂盛的芦苇,她听到些笑闹声。她望去,却是几名睢人少年在嬉水,身上赤条条的。

有人也看到了罂,喊了一声什么,少年们赶紧埋入水中。

罂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撇着头,仍旧从路上走过。

“媛女矣……”未几,有人大胆地朝着她的背影唱起歌来,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

罂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自从睢侯命罂暂任作册,数日以来,罂一直在庙宫帮忙整理文牍。今日,贞人们都不在,她得了半日清闲,便出门走走。

凉风夹着田野的味道迎面拂来,罂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惬意无比。

这几日虽然忙碌,罂却感到从所未有的踏实。她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巩邑,仍然是那个过着轻松日子的小作册,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将来也会一直这样吧?心里道。

“管它呢。”罂嘴里小声嘀咕,从袖中拿出一根禾管,掰断了,将一截叼在嘴角,深深吸一口。

空气闷热,路旁的树丛里,到处能听到知了在卖力地鸣叫。平原苍翠的尽头,云垒得高高的,似乎不就就会倾塌下来。

“……落雨才好,田里的禾都要枯了。”路过一处田地时,她听到两个做活的老人在闲聊。日头已经有些偏了,光照在沙土细密的路面上映着金黄的颜色。时而有人赶着牲畜走过,动物身上的骚臭气味扑鼻而来,罂用衣袖挥了挥。

她望望四周,发觉自己走了许久,离城门已经远了。正寻思着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忽然,听到一阵聒噪的车轮滚动声从前方的道路上传来。

她望去,却是一辆牛车正奔来,车上的人颠簸地双手抓着车沿,赶车的人跑得满面通红。

“牛车牛车!”几名在田地里玩耍的小童奔上前去,欢笑地追逐。

“走开走开!”赶车的人挥手喝道。

待走近一些,罂才发现那是小臣规。自从罂帮他抄眷,两人常有接触,熟悉了许多。

“小臣规!”罂朝他招手,问道,“何往?”

小臣规气喘吁吁,见是她,一边抹汗一边说:“回宫!君妇不行了!”

罂吃了一惊:“君妇?”

小臣规却来不及多说,朝她一挥手,赶着牛车继续往前。

罂看着那匆匆的身影,心里一阵踌躇。

妇己身体不好,她是知道的。自从粮仓之围,妇己就一直卧病,前两日还听说她的母家那边派人来探视。

想着,她觉得自己也该去看看,转身往回走去。

日头渐渐西斜,熏风中,斜照带着霞红,与万物的阴影相间。

罂来到妇己的宫室之时,只见仆从和侍婢脚步纷乱,庭中,方才小臣规接来的人穿上了巫衣,正领着众巫念念有词地跳着巫舞。

睢侯神色沉郁,领着族众在庭前聆听大巫念祷,他的幼子与保姆站在一旁,满脸不知所措。

“君妇如何了?”罂拦住一名往外走的侍婢问道。

侍婢摇摇头。

这时,妇妗从室中出来,表情严峻地走到睢侯面前,低头说了句什么。

睢侯神色一变,连忙朝室中走去。他才踏上石阶,忽然,一名小臣匆匆从庭外走进来,向睢侯道:“国君!大邑商遣来使者,有天子召令!”

大邑商

天边沉积已久的云团终于塌下,在连日的暴雨之中,请来的巫师也没有挽留住妇己的性命。

睢邑将所有的奴隶都释放了,为妇己陪葬的只有她的心腹仆从和二十头牛。睢国的宫室失了女主人,却丝毫不见纷乱。从妇己咽气到入葬,妇妗一直全力操持,有条不紊。

罂离开睢邑的时候,天空仍然飘着细雨。宫中还在忙着妇己的丧事,面色疲惫的睢侯对她嘱咐了几句,就让身旁的小臣引她去庙宫祭祀行神。

道路泥泞,睢邑的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罂的身上披着竹笠和蓑衣,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灰蒙蒙的天空下,睢邑的城墙和房屋都落着潮湿的颜色。罂回望着,几点雨丝飘在脸上,她拢拢蓑衣,回过头来。前方的另一辆牛车上,来接她的使者正与驭者说着话。道路在变得雾蒙蒙的田野中延伸,罂望着远方,好一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半个月前,使者带来召令,商王命她到大邑商任作册。消息传来,不仅睢侯、妇妗等人诧异,罂自己也感到错愕不已。

商王为何要召她去大邑商?这些日子,她揣度了许多。

是跃么?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又觉得不大可能。跃是王子,如果他一意要把罂带去大邑商,随时都能直接遣人来接她走,又何必走这些弯路。

此事突如其来,让罂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万幸的是,来接她的使者说,罂去到大邑商仍然是当作册,这点不会变。

说不定还能加薪。罂想起自己那瘪瘪的钱袋,心底安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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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国到大邑商有三四日行程,但经历过从莘国到睢国那样漫长的旅途,罂已经不觉得艰辛。

到达大邑商的时候,天已经不再下雨。辽阔的原野中,乡里的屋舍和田地星罗棋布,大道宽而笔直,将苍翠的郊野分割东西。道路上,尘土淡淡如雾,行人车畜喧嚣,络绎不绝。

罂坐在牛车上,伸着脖子,顺着大道延伸的尽头眺望。地平线上,灰褐的城墙如绵绵山峦横踞,厚厚的云层中破开宝蓝色的缝隙,一道光柱漏出来,落在高耸的城阙之上。

不远处,一队旅人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见到城邑的轮廓,用罂听不懂的话语喊着什么,似乎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