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均听她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也不再藏着掖着，冷静道：“这就要看你和联平会是什么关系了。如果你不是联平会的人，那么我自然是前一个意思。可如果你是……我可不止是后面那个意思了。”

胡韵雪露出疑惑的神情：“联平会？顾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看起来，你好像很讨厌这个东西。”

“你若是真的不明白，那么我劝你永远也不要去明白，并且请直白地给出你的答复。但如果你哪怕只知道一些联平会的罪行却还是打算帮助他们，那么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出现在楚些面前。”

顾灵均语气严厉，斩钉截铁，胡韵雪柳眉微皱，脸上因为她这一番话再无一丝笑容。她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气愤道：“我还真不知道联平会的恶行，顾小姐能不能为我解释一番？”

顾灵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胡小姐何必这么气愤，不要告诉我你刻意接近楚些不是联平会的指示，而是真的爱上她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联平会打着为omega和beta争取权益的称号，却根本没有把omega和beta当人看待，这已经不是你们第一次企图利用omega去达成控制alpha的目的了，胡小姐真的觉得这种做法没有问题吗？”

胡韵雪似被戳中了痛点，却仍嘴硬道：“顾小姐难道是联平会的成员吗？对联平会内部的事这么了解。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爱楚些，而是受人指使去接近她？楚些是我遇到过最好的alpha，我怎么可能会不爱她？”

“如果你真的爱她，在知道联平会曾经对她的所作所为之后，就不会再与联平会有牵扯。我不是联平会的成员，我们只是联平会陷害事件的受害者，胡小姐，你真的想听听这件事吗？”

胡韵雪脸色苍白，似有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坚定了目光。

“愿闻其详。”

胡韵雪刚踏足娱乐圈时十分艰难，行业歧视，性骚扰、家人的不支持以及事业不顺叫她几乎无法坚持下去。直到有一次她差点被人下药施暴，剧组中有一名平时就很照顾她的beta偷听到这件事，提前给她通风报信。

后来她才知道，这名beta是联平会的人，也是通过他知道了联平会的存在。联平会的理念让她觉得拨云见日，给她的帮助更是让她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曾经步履维艰的娱乐圈路途一下变得好走了不少，这一行中即便只是一个小职务，都能让演员得到很大的便利。而联平会的人遍布在各个行业，职位或许不高，却都互帮互助，互利互惠。

胡韵雪很快就因为渐渐出名受到了联平会更多的关注，甚至因此见到了协会最悠久的一位赞助人。那是一名alpha，一开始胡韵雪也很震惊。但协会会长告诉她，高远熏院长是协会创始人庄院长的妻子，而且其实有不少像她一样接受了联平会理念的alpha在支持着协会，他们的妻子或者丈夫无一例外都是协会的成员。

知道这件事后，胡韵雪慢慢对平权越来越有信心，唯一让她有些难受的是，职场中的联平会成员几乎都是beta，而omega基本只能借助妻子和丈夫来为协会做贡献。所以她开始在公开场合发表或者支持平等的言论，鼓励omega们走出家庭，实现自我。

她一直都觉得，能遇到联平会是一种幸运，而她也最终会和联平会互相成就。她知道联平会培养自己的用意，成为明星就会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她将在某些领域成为联平会的发言人，她也心甘情愿与联平会绑定在一块儿。

胡韵雪知道，等到莫瑞的产品在国内通过审批之后，协会就会正式站到大众面前，届时将会吸收更多的成员加入。

联平会做了那么多好事，为落魄的bo提供感情以及金钱上的帮助，为没钱上学的bo提供助学贷款，为遭受家暴的bo提供法律援助，还有团结一致保护像她这样遭受职场欺凌的bo。

可是，这真的就是全部真相吗？联平会果真光明得没有一丝黑暗吗？

胡韵雪进入联平会已经四年了，因为职业她在会内的身份提升得很快，所以她早已隐隐感觉到——或者说确定会内能够动用到某些强力却见不得光的手段。

譬如她被傲慢的制片人拒绝后没几天，对方却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通过了试镜，并且态度恭敬有加。对方的语气中透露着慌张与惧怕，绝不是一个制片人对她这种小演员该有的。

不止是她，会内有些人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很多也会莫名其妙地解决。而最让她心惊胆战的是，好几起无法解决的家暴案件中的alpha因为意外而死亡。

胡韵雪觉得这些事一定不止自己察觉到了，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她知道会内有激进派与温和派，尤其是七年前那场不可说的意外发生后，会内的这两派分裂得越来越严重，但在那几名alpha死亡时，就连温和派最坚定的支持者原凝也什么都没有表示。

胡韵雪当然也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但渐渐的，她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忌惮，一丝彷徨，一丝不安。

直到会长直接找到她，希望她加入某个计划。她隐约知道这件事与七年前那让协会动荡的事件有关，协会需要她接近的人正是那起事件的当事人——江楚些。

整场谈话都很温和，会长没有强迫她，只是向她说明了理由和希望她做的事，并且表示她随时都可以中途退出。胡韵雪知道江楚些的身份之后知道她对协会的发展十分重要，所以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接下了任务。

她想到了那些支持着协会的alpha，想到了他们作为协会成员的伴侣，意识到这也是为协会做贡献的方式。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omega本身就已经身不由己，期望爱情与救赎愚不可及。

协会所挑选的alpha都很温和且与协会理念相合，对伴侣也十分体贴温柔，一定程度上来说，比她自己去寻找伴侣要强上很多。并且在接触江楚些之后，她立即理解了协会为何不肯放弃拉拢江楚些的计划，因为对方是那么聪明且尊重omega和beta。

她确实已经爱上江楚些，完全自愿的，并且认为只要消除隔阂，联平会与江楚些联手将会为bo的平权事业带来飞越般的进展。

可是，当顾灵均娓娓道来七年前那件在协会中不能提起的事件时，当听到江楚些因此受到的影响和屈辱时，她渐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如果你无法理解，可以将自己代入楚些的角色。如果你真的爱楚些，就应该知道她和一般的alpha不同，不可能轻描淡写地看待这种事。”

“你骗人……”

胡韵雪只能下意识地否认着，可当想起那些死亡的家暴a，当想起制片人对自己的恭敬时，当想起那些官员对高远熏的卑躬屈膝时，心底又明白，协会并不是干不出这些事来。

她遇到过几个激进派的成员，他们所能提出的计划并不比最邪恶的alpha们好上多少。

只是曾经的她不愿承认，或者认为，只要一致对外这些激进行为反正也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有着这样一群激进的人来发声，那些傲慢的alpha以及现行体制的维护者们才会看到他们的需求，才会知道他们的厉害。

所以她选择不去看因为这些激进行为受到影响的个体，不去看协会的行为让他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甚至是让协会里的某些人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

“我有没有骗人，你可以去问原凝。”

胡韵雪猛然瞪大了双眼，顾灵均却只是轻轻一笑：“胡小姐，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看来今天我们不必再谈了。”

她拿起包准备起身离开，胡韵雪突然道：“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又怎么样？顾小姐，身位一名omega，难道你就没为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愤恨、诅咒、呐喊过吗？难道你就不想改变现状吗？为此造成的任何伤害都不过是回报曾经加诸在我们身上的血泪罢了，使用的任何手段也不过只是革命的牺牲！”

顾灵均猛然转过身，面色冰冷、居高临下地望着胡韵雪。

“胡小姐，请不要把你们自私自利的行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说得没错，我曾经无数次诅咒不公，所以我去做了我该做的事。你或者联平会都没有资格质问我或者楚些，不只有你们在为改变现状而努力，但我们没有像你们一样，在打倒恶龙的途中自己就率先成为了恶龙。你以为你们‘理想’实现的那一刻平等就会到来吗？不，你们联平会会成为新一代的压迫者。一开始是压迫你们所憎恨的alpha，如果不够，再拉出少数的omega，如果还不够那就拉出不坚定的beta。因为你们现在不就在这么做吗？牺牲少部分人利益，换取所谓的筹码，甚至连牺牲的人自己也将这当作是高尚的回报！”

顾灵均的话掷地有声，而胡韵雪则呆坐当场。

“我不会再让你接近楚些，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伤害她！”

顾灵均说着转身出了门，只剩下胡韵雪久久无法回神。

顾灵均一出门就给江楚些打了电话，既然已经确定胡韵雪的身份，她必须立即告诉江楚些。她今天是有备而来，使用硬核手机录下了两人整场对话，虽然一开始胡韵雪还在装模作样，但她的防线在后面已经被击溃，只要楚些能听到这部分，那就一定能相信她的判断。

可是，江楚些并没有接她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挂断了。

顾灵均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原本因为抓到胡韵雪把柄的激动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她忘了，她现在和楚些根本就不是能够心平气和说话的关系。

在江楚些刻意带走赵显的时候，她曾以为两人或许能够更好地相处。因为她看得出来，江楚些主动上前是为了阻止她和赵显接触，而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江楚些还在乎她，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