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眼见赵士程在房中点火,以为他想不开要自裁,忙冲过去要拦他,可人却自赵士程身体而过,根本不能与他接触。
“怎会如此?!”唐婉不可置信看着双手,她是魂离体了?
眼见身子越发热了,她这才瞧见赵士程在火盆上烧了甚么,是她多年来不离身的护身符。
那符是当初他们成婚之日,城外炉峰禅寺法照大师所赠,怎的要烧它!?
倏然又见赵士程截断一缕发,同样丢进火里,火势更大了。
唐婉周身如烈火焚烧,默然间似与外力有了牵引,走马观花般看到许多东西。
她如一个旁观者,看到满眼镐素的永嘉郡王府,来往吊唁之人期期艾艾,哭她身死,又见她的俩个孩儿在灵前披麻戴孝,与诸多人哭奠,她想抱抱她的孩儿,却碰不到。
唐婉只能胡乱走着,怎的走也没法儿离开王府,终日见赵士程望着她的画像,发呆独坐,直到日暮,直到她的尸身停灵,出殡,下葬,再没了往日欢愉。
她不知在王府留了多久,看了许多人,许多事,却独独想一直陪着他。
那日,唐婉如往常一般,站在赵士程身侧,陪他听雨看云,远远闻得墙角冒出几支杏花来,骤然听他自言自语。
“婉儿,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唐婉听得痛心且心惊,果然见他提笔,写的却是向官家请旨作战的奏折,要往北边抗金去。
唐婉忧心,又没法儿阻止他,眼睁睁看着赵士程交代王府诸事,最后,战死沙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唐婉看着箭矢刺破赵士程的身躯,看他口吐鲜血,颓然倒地,再也不曾起来,不禁掩面哭泣。
唐婉透明的手穿过赵士程的手,哀声恸哭道:“不要…不要死…德甫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可惜那人却甚么都听不到了。
忽然间,一直留在唐婉身上的牵引,乍然断了,一股巨大的念力撕扯着她,不知要往哪儿去。
唐婉惊恐至极,眼看赵士程与她越来越远,眨眼间,她便出现在一间青烟袅袅的屋舍。
“德甫!德甫!”唐婉惊慌失措的喊着:“这是哪儿?是甚么地方?”
她慌得四下寻找,转眼便瞧见前跪了一地的人,神色哀戚,最前面那老者,已行将就木。
眉眼间,老者身上,有唐婉曾经熟悉的影子。
“我要走了,往后之事与我都无干系,只一件,哪日我朝收复北地,尔等家祭时,莫忘了告与我知道,”老者嘶哑的声音传来。
“父亲,您放心,我等一定遵照您的吩咐,切不敢忘!”堂下跪着一名中年男子,眉眼与老者六七分相似,他的身侧有五六人,俱是同父兄弟,以及身后诸多妻妾子孙。
“好,好,你们都下去罢,走罢,”老者转动着眼珠子,半阖的眼看到唐婉的身影,轻道:“婉儿,你来接我吗?我很想你…婉儿……”
最后那话陆家兄弟俱没听清,只看到父亲望着虚空,气息断绝。
唐婉这才知晓,原是陆务观念着她,把她从血肉模糊的战场拉扯回来。
时隔几十年光阴,再见故人。
想她?
唐婉冷笑,目光落在榻前穿金戴银的老妇人身上,她曾见过的,陆家新主母王氏。
回首往昔,多少年,你二人变了模样,白头到老,我呢?
唐婉不觉落下泪来,你休妻另娶,三妻四妾,活到子孙满堂,又何苦惹动那唇齿,唱扬的满地里知道你念我,把我往火坑里推。
再有那狠毒的贼,借我之名写那诗,真真要我的命!可怜德甫英年早逝,情深不寿,都是我的过错。
唐婉哭了笑,笑了哭,魂体愈发单薄起来,眼看着陆务观也如她一般,离体而出,朝她走来。
“婉儿……”
唐婉终于看清,曾经的少年郎,又站在她面前,贪嗔痴念,一切烟消云散。
“这一世,你我两不相欠。”
说毕,决然转身离去,不曾想却被少年郎紧紧扯住,不与她走。
“放开!快放开我!!”
唐婉猛地睁眼,从榻上翻身而起,大口大口喘着气儿,香汗淋漓,茫然望着垂花罗帐。
“小姐?小姐怎的了?可是魇住了?”
门外脚步声迭起,丫鬟青云掀起帘帐,一脸担忧看着唐婉。
唐婉大眼直瞪,小姐?多久没人恁般称呼她了,还有青云,怎的又在她跟前?
青云当年不是已被她的好姑姑兼婆母陆唐氏杖责死了吗?
这……
唐婉不可置信看着罗帐外,是她出嫁前的闺房!?
她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析
1、木樨花:桂花
2、浑家:妻子
3、霜降:二十四节气之一
4、德甫:赵士程表字,蕙仙:唐婉表字
5、耐不住:受不了
6、厮见:相见
7、东坡先生:苏轼
8、大限将至:生命到了尽头
9、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语出五代十国时代吴越国的君王钱镠与吴王妃信
10、官家:皇帝
11、陆务观:陆游,所说话出自其所作诗《示儿》
拙作多有不足,万望海涵,如有与史料不同之处,请以官方史料为准。
闲暇几笔,只为博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