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广默不作声,只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凝重,似在思索他话中的可行性。
门下侍郎却不大赞同,他犹豫了摇了摇头说:“官家,严承嗣到底是严范阳的嗣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嗣子的意义,到底与诸子不同,尤其是承嗣这个名字,便可看出严准对他寄予的厚望。
宗广瞥他一眼,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叹道:“贺卿所言有理,严卿两代人镇守范阳数十载,为朝政殚精竭虑,是议功之人,朕也万万不能寒了朝中重臣的心啊。”八议之人,刑部和大理寺都无权直接审判,需交由皇帝过目后再行决定。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摸不清官家到底是什么用意。若说他想将此事敷衍了之,那今日就不会将他们召集过来商议,大可查出后直接隐瞒。横竖他是皇帝,手腕通天,还怕别人能瞧出破绽?
可若说他想大肆处置,那又为何要说这句话?
杨少龄挠了挠头,恭声道:“官家,可这事是严承嗣做的,他又不曾为朝廷出过一分力,凭什么要将严范阳的功劳抢去呢?若严范阳心有朝廷和律法,定能理解。”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严承嗣干的这事吧?他虽未婚,可也想过若自己将来孩子这么干了,不需律法,自己先打死了事。
这么个丢人玩意,严准还真想要?
他一个东北的土皇帝,妾室比皇帝还多,又不缺儿子。
宗广正悠悠发表着自己的感慨,却被杨少龄给打断,那一层忧愁和怅惘的神情,便僵在了脸上。
可杨少龄这段话说的又十分有道理,他只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殿内众人却顺着他的话议论了起来,皆对这个想法感到满意。
吵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紫宸殿内方才略略安静下来,看一眼皇帝低沉的神情,众人又都不说话了。
宗祁一直没开口,捧着手炉默默听众人说着。此刻见无人再言语,而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便顿了一瞬,随后说道:“官家,臣以为,这些孩童虽是在严范阳别院中发现的,可却不一定能代表是严承嗣、甚至是严家人所为。且——”
他环视一圈偌大的殿宇,面上有一丝尴尬,缓声道:“且严范阳行事凌厉,性情也较为骄矜,在朝野...树敌颇多。京郊别院到底脱离他掌控,有人构陷,也是说不准的事。”
陈国公反驳道:“严承嗣好娈童,可不是什么秘密。他能违背律法私自购买男女小童,那拐卖孩童,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儿。”
兰陵郡公家丢失的那个小郎,是他的侄孙,他也是在场众人中,少有的和被拐孩童有亲近血缘的人,因此也更着急些。
宗祁犹豫了一下,说:“那日我领着人去严范阳府中查探时,感觉严承嗣对这件事,似乎并不怎么知情。今日将他软禁在府中前,我也曾询问过,他极力否认,说自己买还能挑好坏,拐的若不好看怎么办?”
众人听了严承嗣的这番辩解,也觉得有些道理。严家不缺钱,他何必担这么大风险,做明明能用钱解决的事。
宗广听到这抽了抽嘴角,又道:“买卖奴婢这件事稍后再论,此事的重点不在这。”他说着,又深深地看了陈国公一眼,眼中意味十分明显:
你们在座各位,哪个家中没私下买卖奴婢,拿这个说事,到底强词夺理了些。
贺侍郎斟酌片刻,摸着胡须,猜测道:“近几年国朝天下安定,百姓丰衣足食,且周边无战事,一众封疆大吏对官家也愈发仰赖和恭敬。你们说会不会,有人是在借此挑拨朝廷和严范阳的关系?”
宗广心中本就有此顾虑,便揉了揉眉心,叹道:“严承嗣亵玩娈童确实是一件恶事,但他究竟有没有牵扯进这桩拐卖案,还需探查才是。”他望向宗祁,沉声道:“豹奴,你继续着人审问别庄众人,再搜寻那日负责拐走孩童之人的踪迹。”
宗祁直起身,应道:“是。”他不经意的瞟了眼皇帝,见其眉头紧锁,眼中布满愁绪,心也不由得沉了沉。
看来此事着实不好处理。
一面交代着事,宗广又一面想着严准,更是心烦意乱。他也有儿女,且正好是年纪小的时候,自然对有这种癖好的人厌恶至极。按照宗广自己心里想着的,管他有没有参与此案,光是买卖小童就够他把严承嗣扔进去审理的了。
奈何形势比人强,且如今情况又不明朗,宗广也怀疑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便不想这么快下定论,打算先将后面的鱼引出来再说。
“豹奴。”宗广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吩咐道:“审讯的事你先往后捎捎,先把那些幼童核实身份后,送回家去吧。”随后又点了几个人,一同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