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三州的褚家军总共有二十万,抛去驰援的六万精锐外,余下十四万,再各留有两万守保、涿二州,精打细算起来,易州能应敌的是十万人。
当时挑衅于城外的辽军,是整整十五万。
五万之差,于兵家而言并不算什么大数目,可此刻保、涿二州皆虚,一旦易州失守,相当于褚家军连丢三州。
褚晏一向是个慎而又慎之人,当即下令,固城严守,绝不出兵。
不想数日后,朝中一封军令送达,洋洋洒洒六七页,先是拐弯抹角责备堂堂忠义侯府不该如此无能软弱,令大鄞蒙羞;后是大放厥词称冀州大捷将近,前去驰援的六万褚家军顷刻可回,写尽理由逼迫褚晏出兵。
褚晏焦头烂额,无法抗命,被迫率七万人与辽军交锋,陷于金坡关。
九日九夜。
军令里承诺的“顷刻可回”的六万褚家军没有回。褚晏一再恳求的雄州、莫州、霸州等地援军没有到。七万人成三万,三万人成一万……
第十天,最后一封军令抵达。
只一字:撤。
褚怿清楚地记得,四叔看完那一字军令后,抖着双手,绷着下颌,硬把那张浸满血水和风沙的纸团起来吃了。
忠义侯府戍守边关六十余年,头一回,败得这样可怜,可笑,可悲。
练兵场上呼喝声震耳,褚怿敛神,把袖中不觉攥紧的双拳松开,沉声:“你再去查冀州节度使梁桓生的履历,以及自去年入冬以来,他和范申有无暗中来往。”
李业思闻言一惊,越想越难以置信:“将军难道怀疑……”
戛然而止,到底不敢往下说完。
范申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借裁军、收权等事大刀阔斧推行新政,或有意或无意地误导官家错下军令,尚且可以理解成专攻有异、政见偏差,可如果此人在大战前私通梁桓生,岂不就意味着褚家军金坡关一难,很有可能系这二人暗中推波助澜?
李业思毛骨悚然。
“查出来不就知道了。”褚怿眸冷如刀,语毕,大步往练兵场内去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一个时辰前的帝姬府内,雪青带着俩小丫鬟追在树木山石间,形色张皇地朝前呼唤。
前边容央充耳不闻,脚下生风,满脑子全是刚刚那男人亮而深的一双眼。
一双雪亮的、隐约透着戏谑的眼。
——求,娶?
——难不成你在垂拱殿外跪一早上就只是为了请命回北方?!
哗然雨声闯入耳畔,崇政殿外,他低沉的声音比雨声更坚决、清晰。
——褚某也有私心。
——我知道将军的私心。
所以那私心其实并不是……
急促的叫唤声砸在耳后,容央脸上爆红,近乎于逃地回到院中,刚一踏进主屋,只感觉处处是障碍,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镜台前,那男人在那里激烈地吻过她。
坐踏上,那男人衣衫不整地躺过。
床帐中,床帐中……他们差一点点就巫山云雨,颠鸾倒凤。
容央呆呆地站在屋内,刹那间如火煎,如冰覆,无地自厝。
雪青自后追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容央深深吸气,平复后道:“我收藏的那些画,可都带来了?”
雪青忙道:“殿下素日里喜欢的东西,昨日都放在嫁妆里,一并带过来了。”
容央一指墙壁:“换掉。”
雪青点头,又跟着往内室走。
一座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隔断里外,外边是镜台,里面是坐踏,再往里,便是那红纱帐层层叠叠的三屏风床……
容央一一指过去:“换掉,换掉……全部换掉!”
雪青战战兢兢,迭声应是,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盛怒中醒过神来,容央突然转头瞪向她:“当初是你说他对我有意的?”
雪青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