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攥紧龙椅扶手,不知为何,此刻脑海里竟不住盘桓嘉仪先前在湖边的质问
究竟是为救她而无奈封吕氏做皇后,还是为封吕氏做皇后,而顺便救一救她呢?
崇政殿内,范申慨然献计的情形随之在眼前重现:一声又一声的附和、赞颂,几乎全来自昔日那些想方设法逼他封后的人的嘴脸……
深吸一气,寒意透彻四肢百骸,官家怒目道:“此事,朕日后再不想听到只言片语。朕也警告你,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利用嘉仪!”
殿中如有雷霆滚落,范申匍匐在地,闭紧双眼:“臣……遵旨!”
官家颓然往后一靠:“滚。”
氤氲熏香缭绕殿内,分明是往日最能安神定气的,此刻却丝毫不能抚平龙椅上那人躁乱的思绪。
范申走后,崔全海小心走近,在龙椅边低声禀道:“官家,刚有内侍来传话,帝姬已被驸马送回玉芙殿了,据说,还是打横抱着回去的,想是帝姬哭了个梨花带雨,羞于见人……”
官家脸色稍霁,想着此刻还能有个男人在护着她,陪着她……心中那股因范申而起的恼怒终于有点缓解之意。
崔全海双眼如炬,看他脸色好转,方又道:“另外,御医已在殿外恭候,可要宣召?”
经刚刚范申那一气,所谓以毒攻毒,故而眼下头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心里还堵得厉害,官家想了想,道:“宣到玉芙殿去吧。”
崔全海点头,去前又道:“要不……就由老奴领着过去?”
官家先是微怔,领会过来后,不由失笑,心底郁悒散一半:“还是你老奸巨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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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殿。
褚怿给赵彭一呛,偏开脸,咳嗽连连。
赵彭慌得半起身:“姐夫可还好?”
眉头打结,深深自省:“可是……我刚刚说错话了?”
褚怿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会儿,回头,勾唇:“没有。”
可那声音分明是半丝笑意也无的。
赵彭:“……”
赵彭盯着面前男人,回味着他刚刚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琢磨不透,后边钱小令上前来,提醒道:“殿下,崔内侍来了。”
赵彭抬眸一看,花圃后,两个人影前后走来,果然是伺候官家跟前的崔全海,至于后面跟着的那个,赫然是一名御医。
桌前,两人相继起身。
崔全海领着御医上前见礼,说明来意后,赵彭大喜,暗道爹爹果然不会对容央如此绝情,当下催着二人进殿。
褚怿照旧等在殿外。
不多时,崔全海自殿内走出来,眼中含笑,竟是一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模样。
褚怿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崔内侍有话请讲。”
春树垂荫,荫里青年人眉目泠然,一派磊落潇洒,毫无做作扭捏,崔全海心中赞赏,怀捧拂尘上前半步,在其耳畔低语片刻。
褚怿皱眉,少顷道:“崔内侍为何对我说这些?”
崔全海微笑道:“老奴伺候御前,一心只愿官家顺遂,嘉仪帝姬于官家而言,意义绝非寻常。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却不知咱这位官家乃是旷古罕见的重情重义,宁抱恨终天,受人责难,也不愿先后血脉损伤丝毫。如今帝姬虽为侯府妇,却依然是官家心头血,驸马聪明英毅,应知老奴方才所言何意。”
话说到这份上,便只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的问题了。
褚怿轻笑:“明白,如不想前程尽毁,讨好帝姬便是。”
崔全海显然不料他就这样把那窗户纸捅了,对上那不羁眼神,一时竟有点芒刺在背之感。
褚怿唇角弧度不变:“然,褚某生性粗鄙,任达不拘,贯来不擅溜须拍马。帝姬虽为官家心头血,但如今已是侯府妇,褚某护她,爱她,只凭责任所在,心意使然,无关旁余。”
崔全海心念起伏,在青年坦荡目光逼视之下,惭愧低头:“驸马光明磊落,襟怀坦白,老奴自惭形秽。”
褚怿虚扶,语气放缓:“崔内侍不必自谦,您如‘自惭形秽’,又何必冒险把御前之事告知在下?于官家,您尽心尽力;于帝姬,亦是一片丹心,相较之下,褚某才是自愧弗如。”
崔全海喟然而叹,不禁又深看青年一眼,由衷笑道:“帝姬有驸马相护,老奴和官家已然放心。”
褚怿浅笑不语。
一刻钟后,御医提着药箱自内而来,崔全海告辞,褚怿点头,把人目送走后,眸底暗流涌动。
先前崔全海在耳边所语,正是范申请奏罢免自己指挥使一职之事,念及那日让李业思所查的内情,褚怿心中疑思渐重。
自己尚未还手,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展开后招了么?
庭中风声飒飒卷过,满树落蕊飘零,褚怿敛眸,把襟前残红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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