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答应得草率的不是赵寄,是他。
细数韩昭这一生,能真正走进他内心的人太少了。
除了至亲骨血,竟连一只手也凑不满。
多疑凉薄,韩昭早就认下了这样的评价。
好比今天,事情的始末他早已清楚,但他并不心疼赵寄因受欺辱而愤怒的内心,只恼恨他的愚蠢与鲁莽。
如今冷静下来,才在见到赵寄眼泪的时候生出一点单薄的愧疚。
赵寄说韩昭不配做他的师父,韩昭不否认。
他性子犟、脾气臭,没有教人的经验,也没有为长者的慈心,可以说完全不适合做人师父,但命运把赵寄塞给了他,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韩昭掀起衣服在赵寄床边坐了下来。
床边的响动惊扰了睡梦中的赵寄,他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韩昭没有去揭穿他,而是拿出一瓶红药,一边给赵寄上药,一边娓娓道来:“我有一个大哥。”
“他很优秀,比我优秀千百倍。”
韩昭的大哥是毫无疑问的天才,十岁时,他就熟读百家经典;十四岁,与当世名士辩论,无人可敌……旁人都说他们韩家在出了一位开国功臣后又要出一位国士之才。
但是,韩昭的大哥并没有得到一展才华的机会。
“但他死了。在一切抱负还未能展开的时候,死了。”
韩家的败落牵连了大哥,四处奔走无门后,他咬牙投军,却死在了军营里。
“什么也没留下。”
就算他后来给大哥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什么都来不及做而死掉,就什么也不是。
韩昭的故事很短,但他想让赵寄明白的东西很多。
直到韩昭给赵寄上完药,他依旧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韩昭知道赵寄是恨极了他,但惯于孤高冷硬的他不知道怎么修复这道裂痕,也习惯于不去修复。
他明天就要走了,原本打算今晚与赵寄好好话别,最后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黑暗中韩昭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剩下的红药,起身走了。
……
第二日的晨光照入房间的时候,赵寄在遍及全身的酸痛中醒来。
他知道昨晚韩昭的到来,也听到了那番话,但没听懂。
赵寄依旧生着韩昭的气,于是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把头扭向了床内侧。
门被人推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不管你再怎么哄,我都是不会轻易消气的。赵寄在心底冷哼,委屈却少了不少。
然而入耳的却是一个清灵明快的女声:“还没起呢,太阳都嗮屁股了!”
惊讶之下,赵寄猛地回头,看到了卫遥笑意盈盈的脸。
来的是卫遥,也只有卫遥。赵寄原本飘飘然的心一下跌到地上,摔得生疼。
赵寄嘴角蠕动半晌却只没好气问说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心情不好,对平时亲近的卫遥也冷言冷语起来。
卫遥好笑又好气地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卫遥也知道赵寄在气什么,也不和他计较,放下手里的篮子解释道:“韩大哥走的时候嘱咐我来照顾你的,这不,早饭都给你送来了。”
韩昭让她来的?干嘛不自己来?
赵寄越想越气,赌气道:“我不饿。”
赵寄的小孩子脾气让卫遥无奈,她抱手立在赵寄的床前:“咋的?要一直气下去?饿死自己?等到两个月后韩大哥回来抱着你的尸体痛哭后悔,然后你就高兴了?”
“当然不——”赵寄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等等!两个月?什么两个月?
他大惊,翻身而起,盯着卫遥追问:“你说什么两个月?他出远门了?”
意识到这点,赵寄不顾背上的伤口,拉着卫遥的手腕追问:“他去哪了?”
激动的赵寄吓了卫遥一跳,她诧异地回道:“南边,说是做买卖。你不知道?”
赵寄的确一无所知。
做生意?
士农工商,商者末流。韩昭那么骄矜孤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做生意?
何况他们最近也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