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对我的选择并不意外,细细打量我过后,忽然道:“多久没碰过剑了?”
我垂眼看向掌心的薄茧,“五年。”
十岁生日那天我亲手杀了天壹,距今已有五年。
“桃花坞除了刺绣,剑法也属于上乘,你倒是舍得。”
我抬起手,内力催动针线环绕周身,形成一圈保护罩。拾不慌不忙,神情淡淡似有些恼火:“就算内力限制住八成,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她单手握剑,表情骤然变化,脚步一蹬疾速冲向我,锋利的剑刃斩断丝线直往我门面劈来。
“姐姐,躲开啊!”队伍里传来小玖的惊呼。
预想中的头破血流并未发生,我神情不变,看着她的目光始终平静。
剑刃堪堪停在面具上方一寸远,卷起的气流刹不住车,掀开我的刘海,白发剑客面目扭曲,手背崩起的青筋在白皙皮肤里分外显眼。
“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没有反应?凭什么、凭什么杀死兔的是你这样的人——你是在看不起我么?!”她语无伦次地低吼着,剑刃威胁似的更进一步,却依然未触碰到面具。
“你要的,从来不是一场输赢。”我不闪不避,直视她通红的眼睛,“这就是你的决心吗?”
拾瞳孔收缩。
“连斩断这副面具的勇气都没有,你的仇恨仅此而已吗?”
剑刃微微颤动。
“从我戴上这副面具起,你就没可能击败我。”我轻轻笑了下,“你先败给了你自己。”
真可悲啊。
强大的皮囊底下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我毫不畏惧近在咫尺的剑,向她进一步,占领上风的剑客反而弱势一般后退一步,剑下意识移开。
反应过来,她又恶狠狠地将剑抵在我额心,眼里闪烁出强装的镇定。
“不论你想通过击败我为自己树立起击败兔的假象,还是一剑斩断恩怨情仇重新开始,你的仇人都不在了。他早就解脱了。”
“被困在笼子里的,只有你。”
我注视着她——这个少女内心深处埋藏着与我相似的痛苦,不管装作如何不在意,被深深伤害的永远是在世之人。
只不过她的恨与恐惧纯粹得多,反倒是亲手刺穿“仇人”心脏的我,被那份爱恨惧悔夹杂的情绪拖进泥潭,越陷越深。
死人早就解脱了,只有活人会被束缚住。
“伍,借用下你的剑。”伍脸上带着不明所以,应声把剑抛过来,我空出一根线缠住剑柄,做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
调转刃锋,朝自己劈下。
——我曾是个用剑天才。
——过去是,现在依然是。
“你……!”拾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睁大双眼,撤回剑给我留足空间。
一道亮白划过视野,豁然开朗。
两半面具跌入雪地,没发出丁点声响。
解放你,也解放我。
面具裂开露出我的脸,我挂着不达眼底的淡笑,向她伸出手。
拾盯着雪地里的面具愣了很长时间,看向我的脸,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赢了。”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被亲妹妹杀死……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同情他。”她握住我的手,露出敬佩混杂怜悯的神情,“手足相残,我无法想象你经历过什么。”
我语调很轻,如同谈论天气般不在意道:“都过去了,面向未来最重要。”
“欢迎加入反大逃杀小分队。”我开玩笑似的说。
伍走到我身边,伸手搭上我的肩,不言不语,轻轻拍两下。
我们被拾带到她的临时居住点——我实在想不通山顶为什么有村落,而且无一例外全是茅草屋。
难不成这岛以前有人居住,刺客组织把人赶走后才成为大逃杀场地吗?
坐在中心最大的屋子里,七人各自选了把椅子围成圈,伍一左一右坐着我和陆,小玖坐在我旁边,肆、拾、拾叁正对伍。
趁着目光都在伍那儿没人看我,赶紧把手揣兜里偷偷上药。拾那一剑砍断我的线,打完架可疼死我了,要不是灌注的内力不多造不成过大反噬,这双手就要废了。
不过在我报身份后她能忍住恨意,能看出拾是位敢爱敢恨的人物,值得结交。
这种人一般性格正直,不屑撒谎背弃信义,遵守诺言。
我瞥了眼陆,简而言之和这个臭弟弟完全是两类人。
“?”陆看向我,扬起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见了眼睛一抽,内心作呕,赶紧移开目光。
可劲儿装吧你,人前装纯良,人后捅阴刀。
为防刺客组织偷听,本次开会我们均采用传音的形式,简单来说就是加密通话。
“……所以我们要等到内力解封过半,才有把握离开,在此之前还需要继续演戏?”拾食指扣击桌面,发出有规律的轻响,“至少还要五天。”
内力解封三天一次,今天是第四天。
伍点头,“是的。这五天有其他工作要做,制造船筏、观望天气,有谁精通观天吗?”
拾叁举起手:“我曾担任过族中雨师,自会观看天象。”
伍眼睛一亮:“那观天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记得目前存货八人,可这里只有七个人。剩下那人呢?”拾点完人数意识到一件事,“柒在哪?”
伍:“他没加入进来,不过放心吧,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想到柒帮过我们抵挡她,姑且信了他的话。
我瞧了眼伍,哪来的自信。
柒那狼崽子是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前提是我们团结一心不起内讧,他对血腥味的嗅觉比谁都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