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豪气万丈、一会儿委屈巴巴的,白露被纪言这一系列变化给逗笑了,少见地笑出声来,给纪言闹了个小红脸。
纪言到的时候大概巳时正刻,庄子上的人已经很多了,宿舍楼基本上建好了,工部的三位大人在组织工人们装修。
这栋楼从规划,到现在基本建成,也不过半个月,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加班加点。而他自己成日里住在临仙宫里好吃好喝,纪言想来有些不好意思,便提出要给大家赏钱。
因为工人人数过多,将近一百五十人,还是轮班倒的,纪言自己也就那么几百两,日后还有其他用处,便让谷雨安排的账房给每个工人500文的赏钱,引来工人们一片欢呼。
至于工部的大人们,奖赏自然要重一些,纪言暂时还没想好,就提出先请他们去一品居吃顿饭。
一品居一顿吃下来,人均怎么也得几两银子,是普通农家几年的收入,这顿饭怎么也是拿的出手的。但没想到其中有位张大人却是十分不领情,不仅当场拒绝,还扬言自己不吃这“祸国妖男”的饭。
众目睽睽之下,纪言被说了个哑口无言,他实在是不知道这“祸国妖男”从何说起。
谷雨得了闻奕的吩咐,凡事都以纪言为主,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纪言的印象也很好,听见张大人这样说纪言,当场就要动手,被纪言急急拦住了。
张大人不仅不领情,嘴上也是不停:“如此国家危难之际,皇上却命我等为你建一个小小的楼。这就罢了,居然还为了你围了两朝国老何太傅的院子,抓了他的孙子,何太傅一生为国,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战场之上,为了你……”
话还没说完,张大人就被谷雨给带了下去,纪言没再拦着他。
他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另外两位大人对待他的态度还是同以往一样,只说多谢他的好意,等着楼建好了,一定不客气。
纪言顺着台阶下了,脸上的笑意却是散了个一干二净。
同一条路,纪言来的时候颠得各种心里路径都冒了出来,回去的路上却是很平静,安安静静坐着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白露见了全程,心里为纪言气愤,每次想要安慰他,都是刚开口就被纪言拦了下来。
“白露姐,让我自己静静。”
白露哪儿见过纪言这幅样子,顿时就心疼得不行,但她也知道纪言现在需要时间调整心态,便没再说话。
车厢里静下来,纪言将小窗的帘子拉开,看着窗外从人烟稀少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没过多会儿就看见了高高的宫墙。
那高墙威严有气势,每一块砖都象征着皇家超然的地位。纪言看着这墙,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南郊的庄子离皇宫也并不远,这整个天下都在这皇宫的眼底下。
人言可畏,说起来不过轻飘飘四个字,落在人身上时竟是这般重量。
纪言深吸了一口气,看见马车没入这宫墙之中,宛如进了洪水猛兽的大嘴,尖牙利齿处处令人避之不及,就算能躲过去,也会在它的胃里被不断侵蚀。
权势的贪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帜,为国为家,为民为子,他倒是成了那个祸国的妖男。
——
今天的早朝事情不少,江南的形式愈演愈烈。虽然没有人提出,但闻奕也能看出来,大臣们也对他的安排并不理解。
纪义林和许平敬,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
但大家都知道闻奕决定的事情,不论怎么说,都是不可能更改的,便也没有人妄图改变圣意。
看着纪义林和许平敬接了圣旨,有人不接、有人好奇、有人幸灾乐祸,但纪义林和许平敬眼里却是毫无波澜,他们已经做好了鞠躬尽瘁的准备。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贺良站了出来,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又来了……
闻奕看着他,眸色很深,“不必说了。”
“臣有事启奏!”
贺良跪了下来,一身象征御史身份的红色官袍艳得刺眼。
“臣要参皇上!如今,江南水患未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皇上您却沉迷男色,日夜逗留临仙宫!长安城南郊……”
“退朝。”
闻奕打断他,起身离开。
“皇上!就算纪公子于标点符号一事于民有利,但如今后宫空置,您却……”
闻奕脚步越来越快,直到终于听不见贺良的声嘶力竭才停下来。
本朝不杀言官,但他真的很担心,如今自己再走慢一些,就会忍不住当朝杀了他。
这位贺良御史平日里就看他不惯,日日参夜夜参。他推了祭坛,贺良参他不孝;他建造临仙宫,贺良参他奢靡浪费;他什么都没做,贺良也会搬出他以往征战的事情来参……
这都没什么,这朝堂之上、这整个天下,看不惯他的人多的是,不差这一个,无非是话多一些而已,但现在贺良偏偏盯上了纪言。
且不说纪言于整个大楚百利而无一害,就算是有害,也轮不到他贺良来说,这整个天下,都没有人能说纪言一句不好。
还好这几日,纪言就留在宫里为他筹谋,不然若还是像以往那样,每日天不亮就去包子铺,不知道会听见些什么。
标点符号、活字印刷、拼音、江南水患、瘟疫预警……哪一件不是纪言带来的?这些他们总会知道。
如果到时候还不改,那么有些人就该动一动了。
一场早朝,竟用了两个时辰,闻奕下朝时已经接近午饭了。
他心里不太痛快,下意识就想去临仙宫里看看纪言。只要纪言在他身边,就没什么难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