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仆从则分别将已清点好的财物装箱收拾起来,等着到时抬进新府。
众人忙碌半晌,才将理清了其中的一半。
歇下来时,丽质拉着兰英饮茶说话。
“这两日怎都不见叔母和妙云?”
兰英道:“叔母这几日天天都带着妙云出入长兴坊,一去便是大半日。”
“去长兴坊做什么?”丽质想了想,不记得钟家有别的亲眷住在长兴坊,那里也不是东西市那样人口往来,络绎不绝的地方。
兰英笑:“叔母信道。近来听闻长兴坊来了一位袁天师,从前在龙鹤山闭关修道多年,如今出关,来了长安,正在长兴坊的道观里呢,每日过去上香的香客,连坊门都要挤破了。”
丽质正执起壶要将杯中茶水斟满,闻言动作一顿,慢慢抬头问:“那位袁天师,可是叫袁仙宗,颇懂玄黄与丹道之术,常在观中替百姓义诊?”
兰英诧异不已:“名讳倒是不清楚,不过的确懂丹道与玄黄,这一个多月里,也时常义诊,不少百姓都道他的秘药颇神,几剂下去,多年顽疾也有好转的迹象。想不到他名声已这样大,三娘你一直在宫中都已知道此人了。”
春月也惊讶地瞪大双眼:“小娘子是从哪里听说的?奴婢竟不知道。”
须知她平日总爱与青栀一同在宫中与人说话,丽质知道的那些闲言碎语,几乎都是从她这里听去的。
丽质抿唇,沉默片刻,道:“是那日宫宴上,听旁人闲谈时提及的。”
春月目中的困惑暂时消退,兰英也没再多问,只道一句“原来如此”,便又说起别的事。
丽质却暗暗留了个心眼。
袁仙宗的名字,她并不是从宫宴上听来的,而是在梦境里记住的。
在梦境里,李景烨因烦躁、乏力的病症总治不好,对御医的怀疑一日胜过一日,最后将目光转向了民间偏方上。
萧龄甫摸准了他的心思,将当时已显名于长安的袁仙宗带入宫中。
便是在袁仙宗一步步的引诱下,李景烨从最初的将信将疑,慢慢变作深信不疑,接连不断地服用丹药,看似大大缓解了身心的痛苦,实则却一日比一日放纵,最后连国事也不愿理会,凡事都由萧龄甫一手把持。
分明还是个正值壮年的君王,却犯了许多明君到暮年时才会犯的错。
被从小压抑着本性长大,他还未历春秋鼎盛,便已至枯萎暮年。
而如今,李景烨的病症似乎来得比上一世更快了许多,也不知这位袁天师是否也会更早地被推到他眼前……
……
延英殿中,众臣议完政事后,纷纷退下,只有萧龄甫留在座上未动。
李景烨见状,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仍留在殿中,待众人下去后,问:“萧卿可是有话要同朕说?”
萧龄甫闻言,拱手道:“听闻陛下近来操心国事,忧思过度,常要延医用药,臣心中忧虑不已,今日只想劝陛下爱惜圣体,繁杂琐事,便多交臣等来办。”
又是劝他爱惜身子。
这样的话,李景烨已听过许多遍。
还是太子时,但凡有一点行止不合规矩的地方,东宫属臣们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劝,就连夏日风寒,春日发疹,也要被属臣们指责未爱惜自己,未担负起储君之责。
如今做了皇帝,竟一点也没变。
这几日,杜相、裴相都已劝谏过了,如今萧龄甫竟也与他们一样,即便话不如那两个老臣一般直白,仍令他心中一阵不快。
他沉了脸色,草草点头,便挥手要让萧龄甫下去。
萧龄甫面露惶恐,忙敛眸拱手,行礼后便起身要离去。
仓促间,他的衣物扫过坐榻,竟带着袖口中一不足巴掌大的瓷瓶掉出,骨碌碌在榻上滚了两圈。
颠动间,瓶塞滑脱,瓶中指甲盖大小的十余颗黑色药丸也纷纷撒落在榻上。
他离去的脚步停住,忙躬身收拾。
李景烨望着落在榻上的瓷瓶,不由问:“萧卿也在服药?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萧龄甫将瓶子收回袖口中,闻言答道:“多谢陛下体恤,臣一切安好。此物不过是内人一片心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