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樊盛玉低咳一声不说话,秦槐笑嘻嘻接口:“草民找皇上要说的,正是云祺的事。”

他这么一重复,萧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称呼过于亲密,并不是他该在宫中这么叫的。更何况,这两个人很明显知道自己之前大病一场,是与季云祺有关的。

他心里记挂季云祺,没好意思跟秦槐计较,带着两人在御书房坐下落定,直奔主题:“他现在到哪儿了,情况怎么样?”

秦槐摇头:“皇上别心急,他出发时间还短,目前恐怕还没到少阳关,还没传回来什么消息。我们要说的,是云祺临出发前与我们商议的事。”

“是关于……这次打仗的事?”萧方猜测。

他知道,季云祺肯定不是个揪着自己的私事到处跟人吐苦水的人,既然已经给自己留下字条,那么能跟秦槐他们讨论的,必然也只有眼下的战事了。

“是。”

秦槐铺开手中的地图,图上有四大区域画得非常清晰,萧方很快看明白,最大的那一块就是他们大檀,那另外三块应该指的就是季云祺从前提过的三处蛮邦。

“向西有嘉禾关和蓝阳关,接壤西戎,”秦槐比划一下:“西戎的人数和土地比起另外两个都要有优势。而且自从拿走了夑州三城,他们甚至开始种植米粮,算是对大檀最大的威胁。”

萧方默默点头。

难怪所有人都对夑州三城念念不忘,这三城一丢,不光打的是他们的脸面,而且对于西戎来说,在国力上如虎添翼。

“向北是少阳关,接壤北羌。北羌内每年温暖的季节大概只有三四个月,天气和土壤都算是恶劣,也养就了北羌人的凶悍。他们不会轻易妄动,但一旦有什么动静,必然会是一场硬仗。”

萧方的心揪起来。

天气逐渐转冷,大檀兵士要在不熟悉的寒冷天气下作战,对手还是凶狠的北羌,难怪季云祺毫不犹豫决定亲自出征。

“向南是双楼关,已经平静了很多年,但南姜人怯懦却狡猾,如果发难,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秦槐讲完,抬眼看着萧方:“皇上怎么看?”

萧方对打仗的事肯定不在行,但秦槐既然问他,必然是关于这次战事有什么值得商酌的疑点。

他仔细看了这三处外邦的位置,考虑很久,才不确定地说:“照你刚刚的说法,最可能出乱子的是西戎,但这次来犯的居然是北羌。”

秦槐与樊盛玉对视一眼,莞尔一笑:“皇上说的没错,还有吗?”

萧方受了鼓舞,更大胆一些:“天气转冷,北羌人就算再习惯,他们的物资不丰盈,打仗总是要吃苦的。所以就算要打仗,也该挑暖和的时候,他们的狠劲才能施展得开。”

“皇上聪颖。”樊盛玉赞了一句:“云祺出发之前找我们说的正是此事,他说无论是荷叶山还是京中传言,必然都是西戎人做的乱。而北羌素来消息封闭,又性子耿直,不擅长拐弯抹角的思考,可如今偏趁这个节骨眼挑事,他担心有西戎在背后挑拨。”

惊讶之后,萧方也大概能想明白之后的事:“那我们是要马上向蓝阳关和嘉禾关示警吗?要从三营增兵吗?”

“示警还是有必要的,还请皇上尽快传旨,令两关周边镇府全力支持关中兵力物资。增兵暂时不用了。”

“为什么?”

“云祺这次带走了将近两营,留下一营与巡防营一起,保证京畿安全,不能再动。”

“我……”萧方心中惭愧,在大檀紧要的时候,他居然因为私事倒下,临阵掉链子。

“皇上,”樊盛玉抬眼看他,慢慢说:“云祺走之前曾说过,战场之上,将帅为先,将帅若倒,军心不在。朝廷之中,君王为重,皇上若在后方压不住阵脚,前方必乱。”

萧方起身,敛衽一拜:“谨记先生教诲。”

桌上的地图是飞机俯瞰的角度,看得久了,像是能从里面看到有细小如砂砾的点在上面移动一样,那些小点正在一步步地向北方关卡靠近。

他看得出神,忍不住轻声问一句:“云祺……他一定能赢的,对吧?”

没有人回答,他看着两人,又问一遍:“云祺从来没有输过,他这次也一样能赢的,对不对?”

秦槐叹了一声:“皇上,云祺能赢。”

萧方刚松一口气,又听他说:“因为他如果不赢的话,就只有战死沙场一条路。”

“为什么!”萧方急了:“不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因为没有人希望看到他输,也没有人肯承认他会输,”樊盛玉平静地答他:“他从第一次上战场起就一直在赢,不光是所有的将士,连所有的百姓都在看着他,你明白吗?”

萧方想起来了,在荷叶山上那些人对季云祺的狂热崇拜。

只要有季云祺在,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夑州早晚会抢得回来。

这个人一次次的战功把自己推到了越来越高的位置,被人推上了精神支柱的神位,没人能接受季云祺的失败,哪怕只是一次,都会有无数信仰崩塌。

季云祺只能向前,只能胜利,若是退后一步,等待他的,将会是生不如死的境遇。

看得萧方眼圈渐渐潮红,秦槐叹着气把地图卷了起来:“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我们也不愿意让云祺出征,劝了他几次,他都说他是最好的人选,我们也只能由着他去。”

“对……他的确是最好人选,”没有秦槐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萧方只咬着下唇静静呆了片刻,便问道:“秦槐你那边粮草筹备情况怎样?”

“第一批已经跟着运送了,倒是好过往年许多,但新稻还没下来,抽的都是去年储备,怕就怕这一仗耽搁日久,又要掏空粮仓。”

“不会。”萧方对此很有信心。

秦槐和樊盛玉都只是听说,却没有亲自去过稻田。

当初的上千斤稻种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自结穗之后,他大概估计了一下产量,即使不算被放开的圈地,也该足足多出将近十几万斤米。

无论如何,也比往年好了许多。

“秦槐,你去跟户部商量一下,如果多出十万斤米,今年能不能把田税减一减,尽量让百姓的收成能保证自己吃饱,官仓里的粮食就可以拿出来送去少阳关。”

“遵旨,”秦槐嘴角含着小,拱手,深深躬身下去,又抬头委婉地问:“皇上的身体可好些了吗?”